“生命的連線”,這一招,納蘭暝並不是第一次使用,準確地講,是第二次。
第一次,在他被惡靈附身,無意識中殺死了自己的戀人以後,他用這個辦法延緩了她的死亡:將一具已死的軀殼,和一個飽滿的生命強行連線在一起,從而將二者的餘命從0%100%平衡到了50%50%。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最終的結局並不好,他想留下的,離他而去,成了他心裡的一塊傷疤。
現在,他再一次掏出了這壓箱底的一招,不是為了‘留下’什麼,而是要‘帶走’。他要用這根纖細得,連一枚鑰匙的重量都承受不住的紅線,‘帶走’他的仇敵的命,或者至少,做到同歸於盡。
“來吧!”
納蘭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面向著純白的第二真祖,以最為挑釁的方式伸出胳膊,勾了勾手指。
“來殺了我!”他大聲吼叫著,臉上寫滿了赴死者的決然,“我想死,殺我!”
身後火焰搖曳,火光明暗不定,希拉那紋絲不動的臉龐亦隨之時陰時晴,似是昭示著她那無法捉摸的心情。
“你真的以為,”她開口了,語氣相當平淡,“我殺不掉你?”
下一秒,隔空的一爪,掀起的颶風直接將納蘭暝的身體撕成了漫天飄飛的碎布條。
原本到這兒,戰鬥該是已經結束了,納蘭暝被打敗,身亡,死前甚至恥辱地,沒能在希拉的身上留下哪怕一丁丁肉圌眼可見的傷害。然而,他並沒有以這種方式迎來自己的結局,緊挨著他被撕碎的那一剎那,他的身體立即開始了再生。所有的那些,像羽毛一樣輕輕地飄上天,還沒來得及落地的肉片,都紛紛迴歸了原位,如同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一般。
斷裂的骨骼重新拼接在一起,破碎的內臟再次復位,肌肉與面板將這具尚不完整的身體包裹,整個奇妙的、時光倒流一般的自我復原過程只持續了一段極短的時間。在那之後,納蘭暝渾身赤圌裸地跪坐在地上,周圍是一地漆黑沾血的衣物碎片。在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受過傷的痕跡,除了胸口的三道狹長的爪痕,尚未來得及復原。
這就是“生命的連線”,共享生命,平分傷害,要麼一起死,要麼一起活。就好像用一根導管從底部將兩杯水連通,無論從一個杯子裡抽走多少水,另一個杯子裡的水總會源源不斷地流過來,兩杯水的水位會始終保持一致,要麼一起滿,要麼一起枯。
所以,實際上,完成這近乎不可能的再生的,並非納蘭暝自己,而是希拉,或者說,從希拉那裡源源不斷地流過來的,生命的力量。
“繼續。”
納蘭暝抬起頭,將他說過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殺了我,別猶豫。”
不變的眼神,不變的話語,就是聲音小了點,淡了點,穩了點。聽起來,像是無論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他都已經不在意了。
他現在就是,一路向死,不回頭。他要是真能死成,那他死得其所。
希拉俯視著他,一言不發。她的胸口上,也多出了三道傷,劃破了那不知用何種材料縫製而成的,輕薄而柔圌滑的連衣裙,穿透了她那雪白無瑕的肌膚。鮮血便滲了出來,在胸襟的皺褶上染出了一朵又一朵殷圌紅的薔薇。
“你能感受到嗎,希拉。”
幾秒鐘裡,希拉一動不動,沒有一點反應,就只是默默地,冷眼瞅著納蘭暝,所以納蘭暝繼續對她說道:
“痛苦,你能感覺到痛嗎?”
希拉聞言,輕輕地捂住了她那流血的胸口,低頭,瞅了一眼手掌中的,那漸漸冷去的血液,再抬起頭,回答道:
“是的,我感覺到了,傷口的痛楚,像是火焰一般傳了過來。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過了......”
“那就是我此刻的感覺了,”納蘭暝的嘴角,浮起了一絲淺淺的苦笑,“那就是一千二百年前,我胸中燃燒的,那種感覺,痛苦,你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嗎?”
說著,他再一次豎起了左手的小指,向希拉展示了連線著他們二人的生命的那一根細線。
“它正順著這根紅線,爬到你的身上。你可以繼續傷害我,繼續傷害你自己,繼續,品嚐我的痛苦。”
“所有你給我的,我現在都要還回來。”
“哎——”
希拉輕嘆了一口氣,如果她的表情包裡還有“皺眉”這個動作,那她現在應該輕微地皺一下眉,然而並沒有。
“我說過了,不要以為我殺不掉你。”
她胸口的傷已經癒合了,手裡的血液亦不知所蹤。
“我當然能殺掉你......”她說著,抬起右手,用食指指向了納蘭暝的腦袋,“只要我想。”
“嘭!”
沒有炫目的鐳射,沒有熾圌熱的火焰,沒有任何人眼能夠看清的視覺效果,某種能量攪動了空氣,泛起一陣波紋,下一秒納蘭暝的腦袋便直接爆裂開來,像個從八樓摔下來碎了一地的大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