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名字是火之裡炎華,二十五歲,如你所見,是個很普通的近視眼女白領......或者說,前,白領,現在的我,不過是個無業遊民而已。
就在一週以前,我丟了工作,從高中時期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離我而去,養了好幾年的貓也死了。我手頭的積蓄只夠半個月的飯錢,但是明天,就是房租的死線了。
跑回老家求援顯然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我的父母絕不會希望看見自己乖巧聽話的寶貝女兒混成了這幅悽慘無比的德行,我也無法想象,當他們瞭解到我的近況以後,會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但是除此之外,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每當我從一場又一場失敗的面試中,回到空蕩蕩的公寓裡,我就點一支菸,或者開一瓶酒,然後蹲在角落裡發呆,一直耗到第二天天亮。我抬起頭,盯著那潔白一片的天花板,腦子裡似有萬千思緒閃動,最終卻只剩下一聲嘆息。
回顧往昔,我這一生,是夢幻泡影一般虛假的一生。它是由眾多他人的意願交織在一起,最終組合而成的一個畸形兒。在這之中,根本就不存在屬於“我自己”的那一部分。
我是為了滿足他人的需求而活的。
學習,是為了能讓老師們高興,並不是因為我有多麼的喜歡學習。
選擇專業,是為了順從父母的意志,並不是因為這是我想選的專業。
改變著裝與髮型,是為了追上朋友之間的潮流,可我從來都看不出這些“新潮”裝扮好看在哪裡。
談戀愛,是因為對方告白了,不知如何去拒絕,而不是因為我真的愛他。
工作,也不過就是像家畜一樣出賣自己的尊嚴與生命,卑躬屈膝地討好自己的上司,以求得一口飯吃,一個在城市中立足的機會,僅此而已。事業,什麼是事業?
至於理想,這種東西,曾經是存在過的,不過最終被我親手掃進了垃圾堆裡。那裡頭躺著我的鋼琴夢、繪畫夢、航天夢,以及所有的那些,一度存在過,最終卻自我毀滅的夢想。
因為它們不符合別人的要求,而我也無法堅守陣地。
就是這樣,所謂的“我”打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我”是一塊橡皮泥,別人有需要的時候,就將我捏成他們想要的形狀,不需要了,就將我丟棄,任我自生自滅,我就是為此而生的道具。
一路走到現在,我從未得到過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麼。故而,失敗並不會讓我感到難過,只是更進一步地加深我心底裡的空虛而已。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自不會為失敗而苦惱,可是,對我來說,“成功”又是什麼呢?
成功地討好了除自己以外的每一個人,算得上是“成功”嗎?
我不明白,太多的事情我都不明白,也沒機會想明白了。我獨自走在黃昏時分的街道上,接著,伴隨著一陣毫無預兆的心悸,雙腿軟如棉絮,我的身體就像一尊傾塌的石像,搖晃了兩下之後,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汽車的引擎聲,路人的尖叫聲,自己的心跳聲與呼吸聲,都漸漸地離我遠去。
“大概......”我心想,“我就要死了。”
死亡,意外地並不痛苦,只是讓我感到疲憊,疲憊得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連手指頭都動不了,連張嘴呼吸都做不到。在一世不明不白的勞累之後,終於得以長眠——這就是我的死,聽起來也不是很壞吧?
我想,我是從來都不抗拒死亡的,卻也沒有主動尋死的念頭,因為那會讓我的父母失望。我只是麻木地、有一天過一天地活著。當死亡降臨的時候,我也只能面對它,談不上什麼“從容”或是“無畏”,就像面對自己的父母、老師、朋友、上司那樣,我無處可逃。
可惜的是,我並沒有如自己想象的那樣,陷入永遠的沉眠。
當我的眼睛再一次睜開時,我正趴在一片彼岸花的田野上,四下望去,盡是一片火紅,美得不似凡俗之景。
“這裡是......死後的世界嗎?”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小孩子一般稚嫩無比的喊聲:
“這位大姐姐,請問你是可以吃的人類嗎?”
(二)
“這就是你的故事了?”
納蘭暝盤腿坐在火之裡炎華的面前,頗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有點無聊啊!”
炎華知道自己的人生確實相當的無趣,可是經他人之口直接說出來,她還是有那麼一點傷心的。
心頭的恐懼漸漸散去以後,她仔細地瞧了瞧納蘭暝:年輕、強勢、任性、好鬥,而且還是個國民偶像級的美少年——剛好是她最不擅長應付的型別啊。
話說回來,又有哪種男人是她擅長應付的呢?
“你知道,”納蘭暝沒有察覺到她的想法,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我還指望你能給我一個驚喜呢。比如什麼,失去雙親之後向兇手復仇的苦情戲啊,因為掌握了太多的秘密慘遭神秘組織追殺的懸疑戲啊,之類的......結果就是個大齡單身失業女青年?好吧,也確實是挺苦逼的。”
“請問......”好不容易等納蘭暝說完了,炎華才斗膽問道,“我這是在......哪裡?”
她曾經猜想過,這裡是天堂,或者地獄。但是眼前的現實告訴她:因為某種複雜得難以解釋的原因,她還活著,而且還落到了一隻吸血鬼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