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
猛禽。
松鼠。
野兔。
走獸。
狼。
無數的動物,從那幽深黑暗的森林深處走來,一層又一層地,將幽香包圍起來,越逼越近。它們睜著幾乎一樣的,赤紅、嗜血的眼睛,沉默之間,死死地盯著幽香,給她帶來的感覺,就像是背脊上貼了一隻六目八足的毒蜘蛛。
Creepy,毛骨悚然。
“不巧的是,這裡是森林。”
當納蘭暝開口說話的時候,它們一齊停下了腳步,隔著一段距離瞪著幽香,無聲無息地,對她施以壓力。
他是它們的首腦,而它們是他的手足。僅憑意志,他便能輕鬆地使役這些傀儡,就如同活動自己的手指頭一般。所以,當他腦子裡想著“停下”時,它們便停下了。“就讓她稍微喘口氣好了,”他心裡這麼想著,“反正,她已經無路可逃了。”
“像這樣便宜好使的血肉傀儡,簡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說罷,納蘭暝微笑著低下頭,伸手摸了摸停在他腿邊的,一匹野狼的腦袋。當然,那頭狼是不會給他任何反應的。它現在已經不是“生物”了,當然也不具有正常生物都會有的“思維”與“本能反應”。它不過是一具,被高等生物強行佔據了身體、掐滅了意識的,活屍。
“我只需要,時不時地送出去幾滴血就行了,它們會自己來到我身邊的。”納蘭暝抬起頭,拍掉了手掌中的狼毛與跳蚤,接著說道,“你知道,我有很多辦法避過你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這件事。”
“哼......”
幽香用右手,捂著血流不止的左肩,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以表示她知道了。
“所以我才這麼中意你啊,風見幽香。”納蘭暝這麼想著,臉上的笑容卻是愈發地深了,“重傷,斷臂,失血,被包圍,再吃下一擊就得送命。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連一丁點,微塵一般最小的一丁點不安,都沒有。”
“會害怕,會顫抖,會焦慮,會感到痛苦,會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越來越虛弱。那些‘獵物們’臨死之前的模樣,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光聽心跳,我就能感覺到他們心中的恐懼。但你的心跳聲和他們不一樣,它聽起來,就像是在休息日的午後,獨自坐在花朵芬芳的溫室裡,品嚐上好的紅茶一般,太過平靜,太過自然了。我做了這麼多,甚至都沒法在你的心裡掀起一絲波瀾。這讓我不禁覺得,你肯定還留著什麼後手,某種無敵的殺手鐧,讓你無論在何種境地之下,都能完成逆轉。”
“讓我看看,接下來的這一招,你要如何應對!”
“彈幕遊戲要開始了!”納蘭暝打了個響指,喊道。
所有的動物,飛禽,走獸,都隨著這聲響指,一齊動了起來。伸展、加速、奔跑、飛翔,它們與幽香之間的距離本就不多,在這全速之下,轉瞬之間便會縮減至零。
“還記得那隻麻雀嗎?”
納蘭暝彎腰撿起了風見幽香的左手,舉著它,對著幽香揮了幾下,“善意”提醒道:
“我要是你,我是絕對不會讓這些畜生碰到我的,一下都不給!”
“是啊,這裡是森林......”
幽香動了動嘴唇,接著,她便低下了頭,以及身子,蹲到了地上,僅存的右手按在了腳下的土地之上。她的臉埋在了垂下來的頭髮之下,不再可見。不知為何,看見她這個姿態,納蘭暝的心跳本能地加速了。
要來了!
距離最近的,跑得最快的那隻小鹿,只有不足五米的距離。考慮到自爆之後還有一小段噴濺的距離,留給幽香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森林裡的種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幽香抬起了頭,晶瑩的赤瞳掃過之處,所生之景有如癲狂的幻境。翠綠的嫩芽破土而出,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成長起來,在不足一秒的時間裡,將這霜與雪的銀色世界,變成了墨綠遮天的深林。它們像是粗大的藤蔓,亦有幾分像是過度生長,以至於不得不彎曲、扭曲的樹木。它們填滿了那些動物前進的空間,以及除了幽香站立的那一小片土地之外的,一切空間。它們伸出長滿荊棘的枝條,纏住了所有會動的東西。
纏繞、勒緊、刺破面板,接著,某種可怕的力量會引導它們,讓它們吸取那些獵物的血液,奪取它們的生命力,掠奪,然後繼續生長。被纏住的吸血生物並不會掙扎,畢竟,它們只是連本能都沒有的傀儡罷了。當然,就算掙扎了也沒有用,一旦捕捉到獵物,這些藤蔓的力量只會隨著能量的吸收而越變越強,直到獵物徹底枯竭為止。
無數的吸血生物?確實,在幽香的眼中,“無數”的確存在,不過,它們現在已經是“無數的屍骨”了。
無數,乾癟的、皮包著骨頭的屍體,從吸飽了的荊棘觸鬚的縫隙之間滑落下去,發出了木質風鈴一般“叮叮噹噹”的清響。與之一同響起的,是這可怕的植株那令人耳膜脹痛的低語,只有風見幽香能聽懂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