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五刻,妖怪之山半山腰,海拔1145米處。
犬走椛橫刀立在窄小、崎嶇的山路中央,居高臨下凝視著正從下方緩緩爬上來的喪屍群,面色波瀾不驚。她的右手邊是高聳的巖壁,左手邊則是清冽的溪水。這條小溪自更高的山巔上一路奔流下來,從她的腳邊潺潺流過,最終與妖怪之山上所有的河流一起,匯聚成壯麗的九天瀑布,傾倒在大地之上。
通向山頂的道路寥寥無幾,而且一條比一條難走,椛所在的這一條便是其中之一。把守此路的只有她一人,並不是因為上頭不願意給她派幫手,而是因為,一個人真的足夠了。
她所站的位置,乃是整條山路的最窄、最陡之處,臺階的寬度不足一米,勉強可供一人通行,其坡度卻接近九十度,幾乎是直上直下的。要是有人堵在這裡不挪窩,後邊的人怕是隻能插上翅膀飛上山了。
下方的路況稍好一點,當然,也就只是好上那麼一點點而已。這整條山路,從頭到尾,即使是最寬敞的地方,寬度也不會超過三米,仨人並排走都不穩當,三個殭屍並排......多半是要掉下去一個的。
這麼一條路,讓腿腳不靈活的殭屍來走,跌落山澗被溪水沖走者十有八九,能來到此處的少之又少。而且,就算它們僥倖到了這裡,也是絕對不可能再上一層的。犬走椛劍盾雙持,跟尊銅羅漢似地把關口一把,一犬當關,萬屍莫開。
“魑魅魍魎,失魂邪物,速速退散!”
椛用刀尖指著石階下方的群屍,厲聲喝道。
這幫死人當然是不可能回話的,更不可能真的自己走掉,頂多只會多發出幾聲難聽的嘶吼而已。這種叫聲,椛早就已經聽膩歪了。
“呔呀!”
犬走椛雙手舉刀,一躍而下,當頭一刀便將一張骯髒的死人臉劈成了兩半。麻利地將刀抽出來之後,又是橫著一刀掃斷了三隻殭屍的腰。被她斬殺的殭屍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去,撞倒了幾個同伴之後,與它們一起順著山路滾了下去,在石階上砸出了一個又一個黑紅的血印。
兩刀下去,椛便清出了一大塊乾淨的“無屍”空間。可她並不會因此而放緩腳步,相反,她再一次提起了刀,衝上前去,展開了更加猛烈的進攻。
她在那險之又險的山路上輾轉騰挪、起起落落,腳步輕盈如雪地之狼。常人在這陡峭的石階上須手腳並用、勉力攀爬,才不至於跌入萬丈深淵,而她,卻能在這兒跳起舞來。
椛的刀法算不得快,技術上也沒多少高超之處,可那橫斬豎劈,刀刀剛猛至極,招式一經出手,便是一個有放無收,不砍他三四個殭屍的腦袋下來,都不帶收手的。這種刀法雖不好看,卻能最大限度地發揮那柄大刀寬大沉重的特點,簡單、粗暴,而且有效。
原本,屍群該是進攻方,而椛則是防守方,一個主動,一個被動。但是現在,攻守逆轉,閃動的刀光之間,椛幾乎是單方面壓制著屍群,砍得那幫喪屍腸子肚子滿天亂飛,胳膊大腿七零八落。她以一人之力,竟逼得這足有百人之眾的屍群連連敗退,甚至起了潰敗之勢。
想來也是,在這狹窄的山路上,屍群的數量優勢根本就發揮不出來。無論下邊有多少隻殭屍在往上爬,能同時對犬走椛發動襲擊的殭屍,最多不會超過三隻。三隻殭屍,對她而言,完全不構成威脅。
戰鬥持續了十分鐘左右,椛提著大刀從上頭一路砍了下來,所到之處,有如風暴過境,黑血四濺,橫屍遍地。到了現在,還站在她面前的殭屍,就只剩下一隻而已。
然而,面對這僅剩的一隻殭屍,那高高舉起的大刀,卻遲遲沒有落下——椛的雙手在顫抖,她猶豫了。
這隻殭屍穿著一套上白下紅的白狼天狗制服,胸前還縫著個小絨球——這和椛一樣。
它的頭髮是純白的,腦袋上長著一對毛茸茸犬耳,屁股後邊生著一條長毛狼尾——這和椛一樣。
它那張開的嘴裡,長著滿口鋒利的牙齒,四顆犬齒又長又尖,明晃晃的,非常顯眼——這和椛一樣。
它的雙眼渙散且無神,面板慘白,青綠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脖子上還留著一塊血肉模糊的啃咬傷——這又和椛不一樣。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當這隻白狼殭屍伸出爪子,嗚咽著走上來的時候,犬走椛猶豫了。
她總共猶豫大約一秒鐘時間。
“對不住了!”
斬下這一刀的時候,椛閉上了眼睛,尚未徹底凝固的血液濺了她一身,弄髒了她那圓乎乎的可愛臉蛋。
屍體失去活力,倒在了椛的腳下,被玷汙的靈魂又重新歸於虛無。這山間,這路上,就只剩下清脆的流水聲而已。
“鏘!”
椛將刀插進了臺階上的石縫裡,而後雙手合十,雙目緊閉,深深地鞠了一躬。
“咔嚓!”
從側面傳來的這一聲脆響並沒有逃過椛的耳朵,她一把抽出了刀,直起腰便是一刀斬向了左側,砍完之後才睜開眼睛,喊道: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