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現世。
狼是一種狡猾的生物,狸是一種比狼還狡猾的生物,這兩種動物加到一塊兒,那簡直就是雙份的狡猾。
航行了半小時之後,遊艇停在了海面上。
陸地早就沒了影,四目望去,盡是一片波濤洶湧。漆黑的海浪延伸到天邊,與渾濁的夜幕融合在一起,成了一片沒有邊際的混沌。厚重的黑雲在夜空中翻滾,彷彿隨時都會壓下來一樣——那是暴風雨將至的訊號。
顯然,這裡並不是泊船的好地方,現在也不是停船的好時候。
船艙裡非常昏暗,只有駕駛座上頭點著一盞小燈。蒙面人的頭領離開了座位,來到駕駛座後邊,向駕駛員發問道:
“怎麼了迪米特里,為什麼船停了?”
“抱歉啊頭兒,”大塊頭迪米特里回頭答道,“引擎似乎出了點問題,我得下去看一看。”
說罷,他便離開了駕駛位。那具在狹窄的船艙過道里顯得過於龐大的身軀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船尾,在船尾的臺階那兒下了樓。
船底的浪頭一波高過一波,船艙的地板斜得越來越厲害。對於海上經驗不足,或是不能像吸血鬼一樣牢牢地抓住傾斜的地面人來說,要在這樣的船艙裡走直線,還是有點難度的。
頭領雖然心裡不爽,但既然是船本身出了問題,他也不好說什麼,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抄著手等待起來。
他們是縱橫於地下世界的一支吸血鬼傭兵團,收錢辦事,不效忠於任何領主。這一夜,他們接到了來自採佩什家族的委託,要去佐渡島抓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少女。
原本,這該是一件無比輕鬆的活兒。捉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對於這幫身經百戰的傭兵來講簡直就跟老鷹抓小雞一樣簡單,而且拉杜三世那邊給出的報酬相當可觀,簡直就是在送錢。
但是現在,遊艇熄火,停在這像是要一口吞掉他們的海面上,頭頂上是逐漸聚集起來的風暴,頭領便愈發不安了。
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迪米特里的異常,引擎的故障,這兩件偶發事件湊到了一塊兒,真的不像是單純的意外,更何況......
他扭頭瞟了一眼那個坐在角落裡的少女,瑪艾露貝莉?赫恩,不料剛好跟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那少女見狀,趕忙別過頭去,怯生生的,跟個被抓起來的松鼠似的。
這個少女有問題,具體是什麼問題,他說不上來,但是在生死線上行走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個女孩絕不像她外表上看起來的那般簡單。她的身上藏著“某些東西”,某些怪異的、不可名狀的“東西”。
“希望是我多心了。”頭領搖了搖頭,“反正,回到岸上以後,我就一腳踹了迪米特里,再去另找一個駕駛員,這傢伙簡直就是在故意搞事情......”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從船艙底層傳來的一聲,金屬碰撞的巨響,驚得他直接從位子上跳了起來。
不僅如此,接下來還有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就像是某個洛杉磯人正在下邊瘋狂打鐵一樣,劇烈的敲擊聲不絕於耳。
這還沒到凌晨四點呢!
“什麼鬼!”
以頭領本人為首,所有的吸血鬼傭兵都下到了船艙底層。不料剛一下樓,他們便踩在了積水上,再抬眼一看,就看見了那位駕駛員,“迪米特里”。那傢伙手上握著一柄鴉嘴鋤,身旁的牆壁上破了好幾個碗口大的洞,海水正源源不斷地從洞口中湧出。
在“迪米特里”身後,遊艇的引擎正冒著滾滾黑煙,上頭破了好幾個口子,即使不去看,頭領也知道那是誰用什麼工具砸出來的。
“迪米特里,你在幹什......給我等一下......”頭領把說到一半的話咽回了肚裡,皺起眉頭,改口道:
“你不是迪米特里!”他望著面前的那個壯漢的臉,吼道,“你這傢伙,究竟是誰?迪米特里在哪兒?”
“哦,狸子的變身術失效了!”“迪米特里”摸了摸自己的臉,恍然大悟般說道。
他的頭頂上包著黑色的頭巾,臉上蒙著一層黑布,露在外頭的雙眼是海洋一般的藍——那顯然不是吸血鬼該有的特徵。
“算了,反正計劃已經成功了,再這麼裝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這麼說著,這男子一把扯掉了遮住面容的黑布,解開了系在腦袋上的頭巾,露出了一張英俊、硬朗的北歐人面孔,鼻樑挺拔、稜角分明。他的頭髮是銀灰色的,打著卷兒,頭巾一摘便蓬了起來,顯得既柔順,又蓬鬆。
如果頭領沒看錯的話,當他摘掉頭巾的時候,一片帶著圓形缺口的樹葉從他的髮絲之間滑了下來,旋轉著飄落到他腳下的海水之中。
“我是凱歐迪斯·弗洛斯特,你們肯定不認識我,你們也沒機會認識我了。”他笑了笑,繼續說道:
“至於迪米特里嘛......我只能告訴你他現在在很深~很深的海底長眠。”
真正的迪米特里當然是死了,頭領對此深信不疑。流水具有淨化效果,能夠奪去吸血鬼的力量。落水的吸血鬼與一塊石頭沒什麼兩樣,連掙扎都掙扎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一路沉到水底,並且在那兒迎來緩慢、痛苦的死亡。
肯定是在碼頭上押送瑪艾露貝莉·赫恩的時候,真正的迪米特里被做掉了,然後這個假貨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吸血鬼的隊伍裡,甚至還開起了船。這麼一想,這“迪米特里”糟糕的駕駛技術便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