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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暝整了整西裝的領口,接著大步走進了一間單看門面便可知道檔次不低的西餐廳裡。
這家飯店的室內環境較為幽靜,光線昏暗。店裡架著一臺三角鋼琴,一位西裝革履的帥小夥坐在那兒,彈著旋律較為舒緩的曲子,頗有幾分小資情調。
毫無疑問,這裡是情侶幽會以及商務面談的最佳場所。當然,選擇在這裡吃飯並不是因為納蘭暝與風見幽香中的任何一方想要與對方發展感情,他們只是討厭耀眼的日光燈與喧鬧的人群罷了。
在這方面,這倆人倒是罕見地達成了一致。
一進門,納蘭暝便直接走到了那張早已訂好的餐桌前。風見幽香已經在那兒等著他了,而且,她的臉色看上去不怎麼地。
“抱歉哈,我來晚了!”入座的時候,他微笑著道了個歉。
不知是因為這傢伙平時開玩笑開慣了,拿不出正相來,還是因為他的臉長得太不成熟,讓人一看就覺得不靠譜,總而言之,這個道歉顯得很沒誠意,至少沒有足以使幽香信服的誠意。
反正他也沒打算拿出“誠意”這種跟他的性格絲毫不搭邊的東西來。
“你遲到了十五分鐘,茶涼了。”
幽香嘟著嘴唇,一手撐著臉頰,另一手捏著小調羹,隨意地攪拌著瓷杯中的紅褐色飲料,眼睛卻漫不經心地瞟向了別處。
她那頭帶卷的綠色短髮稍微有點凌亂,幾縷髮絲垂到了那對漂亮的赤瞳之前,在這昏黃的燈光之下,顯出了些許頹廢之美。
當然,僅在美人身上,這才叫“頹廢之美”,換成別人,那僅僅就是頹廢而已。
“生氣了?”納蘭暝問道。
“生氣倒是沒有,我只是覺得很無聊而已。”
“無聊?”納蘭暝歪著頭,撇著嘴,擰著眉頭。他管這個蠢表情叫“不解”。
“是啊,無聊......”幽香沒有吐槽他那張蠢臉,她甚至都沒正眼看他,只是有些沮喪地說道:
“虛假的光,虛假的熱,虛假的繁榮。人們碌碌終日,假裝自己過得既充實又幸福。這個繁華得讓人眼花的現代社會,實際上卻是個徒有其表的空殼,說實話,我非常失望。”
“此話怎講?”
“你們穿著款式相同的衣服,說著同一門的語言,幹著標準化的工作,就連臉都恨不得長成一個模樣。你們自己制定了一套規則,然後成了它的奴隸。所有無法與之相容的人都被淘汰了,最後剩下的,都是些非常精緻的,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牽線木偶。”
幽香撂下了那隻被她玩膩了的勺子,又道:“更可笑的是,在背後牽動絲線的那個操縱者,可能壓根就不存在。你們互相牽制,互相禁錮,誰也不放過他人,誰也不會被他人放過,直到死亡帶給你們真正的解脫。”
“比起呆在這兒,我寧可回到幻想鄉里。雖然那裡的人也是一群蠢貨,至少空氣比這兒要好得多。”
“呃......”納蘭暝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茬,只好以半開玩笑的態度說道:
“至少,在過去的一百年中,人類的平均壽命顯著地增加了!”
“哦,那很棒哦,真心的。”幽香白了他一眼,“能讓四十年就足以活膩的無聊人生再延長四十年,我真替你們感到高興。”
“不是‘我們’,”納蘭暝搖了搖手指,道,“是‘他們’。或許我的行為舉止很有人類的感覺,讓你產生了誤會?”
“大概吧......話說回來,”幽香放下撐著臉的那隻手,直起腰板,轉頭面向了納蘭暝,問道,“那個幕後黑手,你幹掉他了嗎?”
“嘿!”
納蘭暝差點沒從凳子上跳起來,但是轉念一想,這裡可是高階飯店,萬萬不可丟了形象,便四下瞥了幾眼,然後壓低嗓音,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去搞事情的?”
“猜的。”幽香很直白地答道,“我想,既然你的能力連大結界都能貫穿,那麼靠它直接抵達敵人的老巢,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確實。”納蘭暝點了點頭。
“那麼,結果呢?”
“很遺憾,沒殺掉,讓他給跑了。我的錯,打架的時候習慣性地託大了。”
“我想也是,”幽香面無表情地道,“如果成功了,你的態度會囂張得多。”
“你又瞭解我了?”
“我哪裡說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