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周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這其實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周荔卻莫名記得很清楚,心底裡烙下的恐懼鋼印,直到十年後依舊讓她記憶猶新。
文詩如看出周荔的表情變得不太對勁,她連忙收起笑容,把選單塞到周荔的懷裡,“你看看還想喝點什麼?”
周荔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鐘表,很快就是十點了。
她突然有些壞心眼,不過是一個門禁,難道周母還能讓她不進家門嗎?
想到這裡,她毫不猶豫地點了和文詩如一樣的烈酒。
文詩如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很高興這一次周荔能夠好好陪自己,情緒頓時就變得高漲起來,她又叫了很多酒,兩個人就這麼極為放鬆地喝了好一陣子。
直到時針指向兩點,周荔因為喝多了有些犯困後,文詩如才提出回家的提議。
周荔酒量不行,雖然手腳不怎麼受控制,大腦還算清醒,她替文詩如叫了專車,送她上車後才叫了自己的專車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文詩如把自己剛才拍的周荔照片發了過來,周荔還沒見過這樣的自己,她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不再像過去那樣被束縛在“周荔”這個面具下,於是她把照片存了下來,看著照片裡的自己痴痴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她才是真實的她,可是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做真正的自己呢?
十分鐘後周荔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她攏緊身上的外套,盡量不讓煙酒味汙染到家裡的空氣,她脫下鞋子,小心翼翼地開啟家門,生怕製造出一絲絲噪音。
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大廳,一手提著鞋子,一手提著包,下一秒她聽見大廳沙發上傳來一句冰冷至極的質問。
“周荔,你還知道回來啊?”
周荔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她扭動著僵硬的脖子,回頭便看見周母坐在黑暗中,衰老的臉上滿是憤怒。
“現在幾點了?”周母站了起來,在月光的照耀下,周荔感覺周母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刀,淩厲地劈開了周遭的一切,連同周荔的尊嚴都一併撕碎。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要在十點前回來?”周母一步一步逼近,周荔聽著她的腳步聲,心髒跳動得越來越快。
而她原本以為酒精而變得飄飄然的大腦瞬間清醒了,她彎下腰來把鞋子穿好,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而後低垂下頭等待周母的責罰。
然而預料的責罰沒有到來,周母只輕飄飄地走過周荔身邊,甚至沒碰到周荔的身體,周母沒有周荔長得高,這會說出來的話卻讓周荔感受到千斤重的壓力。
“都要三十歲的人了,竟然還這麼孩子氣,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周荔整個人都狠狠地震了一下,她握緊拳頭,咬緊牙關,腦海裡憤怒的話語差點就要沖破理智的桎梏。
她都三十歲了,和朋友聚會晚一點回家也有錯嗎?
她都三十歲了,還要這樣被父母管著人身自由嗎?
要等到結婚後,她才能享受到自己原本應該自由快樂的人生嗎?
因為急著把她的所有權轉讓出去,所以她和誰結婚都沒有關系嗎?
……這些話她都沒能說出來,因為她是周荔,那個不應該讓所有人失望,挑不出錯的周荔。
最終,她低眉順眼,向母親畢恭畢敬地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