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選的地方離他們學校不遠,女方的爸爸是個局長,因著局長的關系,寶貝女兒的訂婚宴搞得十分隆重,賓朋滿座,鞭炮噼裡啪啦響過,碎屑染紅半條街。
傅清文大概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這訊息的人,他沒發脾氣,甚至沒當面問原因,只是安安靜靜收拾了行李,臨走時卻撞上回來找他的孟寄安。
他們不是沒有過矛盾,但每次吵過鬧過都能再和好,從來沒有這樣不聲不響過,孟寄安看見傅清文收拾好的行李才意識到自己跟他是真的完了。
那是個炎熱夏天的午後,窗外綠樹紅牆,藏在葉子裡的蟬沒完沒了地嘶叫,孟寄安卻覺得冷,他僵著臉色,慌亂地摁住傅清文的箱子:“你說要留下來,跟我一起。”
傅清文抽出手,陌生地看著孟寄安,也被對方陌生地看著。
“清文!”孟寄安紅著眼睛,語氣激動,“我知道你氣我,是我的錯,可咱們不能跟公序良俗作對,你沒嘗過當異類是什麼滋味,我清楚,我爸媽被人當牛鬼蛇神那些年,我親眼看著我爸被人抽得滿頭血,他腦門兒上的疤一輩子都去不掉,那種見人抬不起頭的滋味我比誰都清楚。”
“我怕了,真的清文,我怕得要死,你別走好不好?你說好要陪我的。”
“寄安,”傅清文看著他笑,像在哄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你想要我怎麼樣啊?真要納我當小老婆?”
孟寄安啞然,他要外人看起來正常的家庭,還妄想兩全其美要傅清文,活成了貪得無厭的小人。
傅清文接過行李,說:“我老家的鄰居給我說了門親,這次回去人我也見過了,姑娘挺不錯的,我覺得挺合適。”
“你喜歡嗎?”
“這你比我清楚……沒什麼事,以後別再聯絡了。”
“清文!”孟寄安伸出手,撈了一把空。
傅清文提著箱子往前走,跟當年報道時沒什麼兩樣,只是那時迎面來,這時背道去。
傅清文往前走了兩步,又放不下似的,停下來回頭看著他笑,他還叫他寄安,告訴他:“我也不要你後悔,我要你活得好,仕途順遂,妻賢子慧,往後長命百歲,不要掛念我。”
後來孟寄安再認錯,再祈求,再也沒有得來傅清文回頭。
孟寄安以前總說傅清文絕情,今夜泡在泙州的夜風裡才想通透些。
一段關系,如果努力過,爭取過,拼盡全力做到沒有一絲虧欠,最後結局不美滿,該遺憾該抱歉的,從來不應該是不遺餘力的那個人。
傅清文就是那個人,他往前走了,孟寄安卻一輩子困在原地,軀殼一天一天老,心裡印著的那張年少的臉卻越發清晰。
他在傅知夏家裡的最後一句話,其實想問傅清文的墓地在哪兒,可話到嘴邊卻羞愧到難以啟齒。
好多年以前,他就不配見他了。
隔日,下了一場小雨,天又冷了幾分。
傅知夏買了束花,帶著魏柏去墓地看傅清文。墓園的柏樹四季常青,細雨刷過,一派鬱郁蔥蔥。
立在墓碑前,魏柏給傅知夏撐著傘,問:“這些信怎麼辦?”
“我仔細想想,還是該給我爸,看不看他說了算。”
傅知夏把信燒成灰,起身推推魏柏:“去外頭等我,我跟我爸嘮嗑,不方便你聽見。”
“嗷……”魏柏把傘留給傅知夏,冒著雨跑進了陵園外頭亭子。
傅知夏合上傘,淋著小雨,蹲在地上給傅清文剝橘子,仔仔細細把橘子瓣上的白絲揭幹淨。
“爸,你剛也看見了,這個就是魏柏。“
“我覺得這事兒橫豎都是錯,路也肯定走不通,早晚要進死衚衕,你以前總跟我說,重要的事得跟著心走,可是,能走到最後嗎?”
“我習慣他喜歡我,好像……也喜歡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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