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快點。”珀西說。
“我沒記錯的話,聯邦軍人在戰場之外的地方自戕,好像算作是臨陣脫逃?”達勒眯起眼,他盯著珀西幾近渙散的眼睛,那雙眼中強撐起了一種信念,然而細細看來,就能發現其主人的動搖與惶恐。
珀西害怕死亡,害怕這種他親手製造了無數次的罪孽。
“死亡是對你的寬恕。”達勒說,“我不會折辱你的人格,我也不指望你能給我帶來什麼,今天與您的對話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至少我知道了,給我們帶來兩百年苦難的家夥只是一個不堪的懦夫,呵。”
“我不是,我不是……懦夫。”
珀西眉頭緊蹙。記憶讀取和長途奔襲帶來的後遺症終於在他身上顯現出來,這一切都讓精神暗示變得十分容易。達勒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甚至不想跟這個真正的屠夫說話,他只是來收尾的。
從前的一切由他來結束,此後,巴克利迎來新生,他要讓那段晦暗的往事徹底成為回憶。
可他不能、也無法代替那些死去的人寬恕一切,他沒有資格。
雙目空洞的珀西坐在他面前,雙手交疊,姿勢十分標準。看得出幾百年來他都在恪守本分,執行一位聯邦軍人的基本準則,他的軍裝永遠筆挺,他的禮儀永遠規範,他的軍事決策也沒有一次真正做到切中要害。
時勢讓一位懦夫登上高位,今時今日,他該跌落了。
達勒將一枚小小的方形儀器丟擲,許許多多無形的觸手瞬間伸出,貫穿珀西的外部組織,直抵大腦。
這位珀西將軍的意識將會墮入無數死去巴克利人意識組成的審判地獄,接受每一個人的質問、怨恨。
世界上本沒有鬼,殺的人多了,鬼就來上身了。
珀西的身體很快陷入極其痛苦的應激反應,他幾近失效的腺體在極端情況下又擠出了資訊素,味道令人作嘔。
達勒卻沒有什麼反應,他只是注視一切。巴克利全族的敵人,這個曾經素不相識的異鄉人,此刻正在滿地打滾,他的身體像是從內部開始腐爛了,無盡的抽搐遍佈體表,他的雙眼大睜著,從滿是白沫的嘴中吐出斷斷續續的話語:“101nove.……”
下一秒,他耳後的炸彈瞬間引爆,將他的頭炸成無數碎片,再也拼不回原形。
達勒渾身血液都冷了下來。
殺死珀西的,是聯邦。是這位將軍堅實有力的後盾。
他想起多年前,他還是巴克利耶特不起眼的一個剛出社會的年輕人的時候,初來乍到的聯邦曾在大街小巷貼滿加入聯邦籍的宣傳海報,那時的海報上寫的是——加入聯邦,讓母星更為強大。
一切過去的時光,像是玻璃碎屑一般,深深紮入達勒心底。許多時候,他幾乎以為曾經那個安寧美好的母星只是夢境,世界充滿殺戮,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淨土。
他們的巴克利耶特最終走向覆滅,就像被聯邦殺死的珀西一樣,他們都一樣深深信任過聯邦,然而最後的最後,他們都毀於自己的希望之手。
留下他們這群死星的遺孤、這群只會憎恨的人,達勒再次對自己的選擇産生了懷疑。
然而他已沒有退路。在他的身後,只剩下萬丈深淵。
“莉亞,外面天已經黑了。我們今晚真的不把地面建築收回來嗎?”
“首先保證地下城安全。”
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位吐著煙圈的金發女郎身上。
曾經他們或多或少都對這位領導者有過不滿,但在安戈洛共處的日日夜夜之後,大多數人歇了心思,少部分人離開了這裡。
至少現在,莉亞說的話這些人都得聽一聽。
“今天白天的時候,你們聽見雷聲了嗎?”莉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