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十幾年前便去了。”惜芷語氣平靜,似陳述一間極為平常的事。距離知道真相已經過去許久,中間又牽扯了替死失憶。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接受此事,卻在陳管家一句輕聲的“姑娘這些年受苦了”中破功,鼻尖泛起酸意,眼眶也紅了。
惜芷故作無意地揉了揉鼻子,搖頭道:“不苦。”
街道上人來人往,不時有打量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更多的是看向陳管家。
惜芷後知後覺想起一事,她先前在嬸子口中聽過一戶人家,便是臨祁的首富,住在榆關街的陳家。
陳管家也意識到此處不是適宜談話之地,思忖片刻,道:“姑娘可想見一人?”
“何人?”惜芷順著陳管家所指的方向移去,走至街角後,總算沒了打量的目光。
“您的親生父親。”
“什麼!”惜芷下意識提高音量,難以置信地看向陳管家,險些沒站穩。
她扶住牆,艱難地重複道:“我的親生父親?”餘老爺不在上京餘府,怎會跑來臨祁?
陳管家心疼地看著她,道:“老爺也是事後得知許家姑娘已有身孕,卻為時過晚。許家姑娘已經嫁進餘府,他擔心毀她名節,便孤身回了臨祁,這些年再未去過上京。誰料,世事弄人啊。”
說罷,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若是老爺知曉你阿孃已經不在人世,拼著命也會將你帶回來的。”
陳管家這番話如同滾水澆下來,燙得惜芷一片麻木,久久理不清頭緒。
她只知五姨娘並非自己的生母,卻沒想到餘老爺也並非自己的親生父親。
且在陳管家口中,這位拋棄自己阿孃的秀才到頭來竟是位痴情種,是為了不敗壞阿孃名節才孤身回臨祁的。
若他當真這般情深,又怎會做出拿走阿孃嫁妝回臨祁娶妻之事?
惜芷看向陳管家,方才還覺著親切的面容眼下卻是陌生不已,她往後退了幾步,道:“你弄錯了,我有父親的。”
陳管家也知此事非常人能接受的,她提防自己是應當的。
“姑娘可曾聽你阿孃提起過臨祁之事?”
惜芷搖頭。
陳管家嘆著氣,將往事娓娓道來。
自他口中,惜芷拼湊出了三姨娘的過去。陳管家原先是許家的下人,三姨娘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三姨娘十歲那年去祈福的路上救了一位餓暈的小乞兒,並將其帶回許府安置。
那幾年北方時常鬧饑荒,小乞兒是從北方逃難過來的,三姨娘見其可憐,便求了許老爺將乞兒留下,讓其在許府做了一名小廝。
小乞兒原先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不甘心一輩子只是小廝。許老爺素有惜才之心,又抵不住三姨娘央求,便收了小乞兒為義子,讓其能夠參加科舉。
小乞兒日夜苦讀,再來年考上了秀才。這一年的秀才相貌非凡,渾身散著書卷氣息,又文采斐然,走在路上便有不少女娘暗送秋波。
三姨娘正是情竇初開之時,對秀才暗許了芳心。三姨娘面容姣好,性情溫順,一來二去,秀才亦是對其有了心思,二人便就此暗通款曲。
只事情總有敗露之日,許老爺得知自己的小女兒與義子私相授受,大發雷霆,這等醜事若是傳出去只怕整個許府的名聲都壞掉了。
許老爺將秀才趕出許府,又馬不停蹄地替三姨娘相看人家,對小女兒再無往日的寵愛。
恰逢餘德昌對三姨娘一見傾心上門提親,許老爺顧不得餘德昌家中已有正妻,強行將三姨娘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