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車外粼粼的車輪聲碾過街上的青磚,還有間或的某個小娘子和某個小郎曖昧的調笑聲,孩童追逐打鬧的嘻笑聲,鄰里街坊相互問候著的聲音,車上的廿修很無助,如果自己不去得罪那柴女官,如果自己不多嘴說什麼某處的鹽好,如果自己不嘴硬,為了一時之氣而拂袖離開程府,如果出營的時候,答應了郭仲達,多帶幾個兵士進城,也不至於落到這等地步。
一切悔之晚矣,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閻羅老頭了。
然而一直等到了馬車停下,廿修至少也叫了上千遍的老頭了,老頭依舊沒來。
這是一個小院落,一方小天井,小天井的一邊連著的是大門,另外三面則是正房和兩側的廂房,房後有高高的山牆,將個天空圍得很小很小,一眼望去彷彿天陡然的變高了許多,只有一朵白雲在一個角上露出小半邊來。確切說,這是一個沒有院子的小院落。
小院裡只有一個老蒼頭在默默的掃著地,見到金魚眼拖了廿修進來,也只是瞟了一眼。
廿修被丟進了偏房一側的一個更小的昏暗房間裡,金魚眼在拔出廿修口中的布團時警告他:“不要想著喊叫,這裡你便是喊破喉嚨也是沒人能聽得到;更不要想著逃跑,你可知你為何會落到此地步?實話告訴你,這一切,便是盧國公的安排。只要你跑出大門,都出不了坊門,某絕對可以保證,你將永遠的失去你的一雙腳,開始是腳掌,第二次就是小腿,第三次,大腿,第四次,命根子,第五次?估計你那時候便是放你走你也不走了罷,哈哈。”
布團一拿開,廿修便扯起了嗓門大喊:“救命!有綁匪!”連喊了三聲,金魚眼只是在旁眯著小眼冷笑。
半天沒動靜。金魚眼蹲下了身子,輕輕的拍了拍廿修的臉:“叫啊,繼續叫啊,不過可警告你,若是你喉嚨叫破了,喊啞了,你也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了。某就不明白了,郎君為何對你這麼個小毛孩如此的看重,要是換了某,直接一刀將舌頭割了,手筋腳筋挑了乾淨,不妥不妥,腳筋手筋挑了如何幹活?嗯,給你帶上個幾十斤的大鐵枷倒是不錯,哈哈。”
“砰~!”廿修猛的一仰脖子然後向前一衝,額頭直接就砸到了那金魚眼的鼻樑上,廿修都能清晰的聽到從自己額頭傳來的“喀喇喇”的聲音。
“鼻樑破了的滋味,好受吧?我猜猜,這時候應是酸的,苦的,甜的,鹹的,辣的,各種滋味都有吧,我倒是忘了,你是沒嘗過辣的,真可憐。嘿嘿,小爺只是一時不察,這才著了你的道,就以你這豬腦子,跟小爺鬥?再活五百年也不夠瞧的。”廿修冷冷的盯著見身子縮成一團捂著鼻子在地上嚎啕亂滾的金魚眼,“你記著,小爺但凡只要出去,首先就是挑了你的腳筋手筋還有你的人筋,讓你空有命根子也用不上,怕不?恐懼不?絕望不?可惜你不能動我半分,否則藍田王必定不饒你!而我,有的是機會把你整得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
但凡這金魚眼只要不用了這勝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的嘲笑廿修,廿修也不會這麼拼,對於一個曾經的門薩俱樂部成員來說,被一個看著很笨的人算計了實在是奇恥大辱,雖然廿修知道這算計的步子並不是這金魚眼佈下,但就是對他這種態度厭惡致極。
“你這個殺才,某要殺了你,某要殺了你,不,某要將你千刀萬剮方才解恨!”撕心裂肺的嚎了足有一柱香的工夫,金魚眼這才緩過勁來,踉踉蹌蹌的扶著牆根站起來,咬牙切齒的捂著滿臉的鮮血對廿修吼著。
廿修冷笑一聲,被綁的雙足併攏著跳了過去,在離了那金魚眼有兩尺多遠的時候,雙腿一蹲,一發力,一個漂亮的轉體前空翻三百六十度,雙腿直接就鞭到了那金魚眼的肩膀上,又是喀喇喇的一聲。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幾個圍觀的,至少有一半是你們安排的人,尤其是那青袍大漢,看似很公正,但他的言語之間無不誘導著人往我是逃奴上想,搜身是他提的,若是沒他的誘導,坊兵第一個要做的便是將你我押送到西市中間的市署去。”同樣摔倒在地的廿修爬著坐了起來,淬了一口肩胛骨被鞭碎而陷入昏迷的金魚眼。
之所以不在西市突然的發難,只因為一來那時正餓,沒想到會是陷阱,等坊兵到了後再反抗,廿修就只能是個死,對付逃奴,尤其是還敢反抗的逃奴,直接殺死是一點律法負擔也沒有的,尤其是當著兩個坊兵和其他人的面。還有一點就是要同時對付至少
四個人,廿修一點把握也沒有,十三歲的身軀對付金魚眼在突然發難的前提下沒有懸念,而光是對付那顯然是練過的青袍大漢就做不到。
金魚眼打殺廿修或許會被人懷疑。一開始就讓人以為是幫著廿修的青袍大漢出手就不會有問題。
忍著身體橫摔到地面帶來的骨頭散了架一般的疼痛,廿修花了足有一刻鐘,這才用嘴將綁著腳的麻繩給解開了,好在十三歲的身軀依舊柔軟,又花了點時間,將反綁在身後的雙手艱難的從胯部反到了前面,同樣用嘴解開了麻繩,再看手腕,已經被勒出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藍田王!
休息了一會,恢復點力氣後,那金魚眼依舊沒能醒過來,廿修懶得管他,這種人死了也就是死了,少個禍害。開啟房門,老蒼頭依舊不緊不慢的圍著馬車掃著地。
“老丈!”廿修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