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夫人略有所思:“我聽你說過,如果不是為了寧二孃,殿下不至於如此。”
“求寧家是沒有用的。”看出她的心思,崔彤雲搖頭,“清流黨中極有分量的幾人都在禦史臺任職,此事如無平氏首肯,無論是莊舜然還是什麼人,都不會透過清流黨的手鬧到陛下處。你初來乍到,不清楚,平中丞此人對寧二孃十分護佑,如是大殿下要收拾我崔氏,他定然會在旁替大殿下磨好刀子。”
“至於寧杏顏此人。”崔彤雲斟酌,“她與大殿下情誼深厚,說大殿下有仇必報,倒不如說她才是那個有仇必報的主兒。去求她,不如直接面對這兩條路:死,或從。”
任夫人不禁緊緊拉了下他的手。
崔彤雲看出她的擔憂,笑了笑:“不急,等崔妙儀出手。始作俑者是她,踩了尾巴的人也是她,她不出來,我們怎能先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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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崔妙儀?這怕是世上最荒謬的想法。
從出事那日到眼下入冬,足足過了十餘天。崔氏的訊息在崔妙儀耳朵裡過了十來回,崔敬桓揮霍無度一事被清流黨鬧大,眼下已停職在家,她卻依然十分沉得住氣。秋夕打聽著訊息,都懷疑崔妙儀屬相不是那精明的鼠,而是河裡頭能吃一點東西就能活千八百歲的烏龜大王八。
將容知徽放下地任奶孃拉著去找射箭的寧杏顏玩耍,盛婉思與吳柔跟在容洛身後。見她衣衫掛到枝上,彎腰下去替她撥開。
“太子妃倒沒面上平靜,太子本就不喜歡她,崔氏出事,對她更是避而遠之。妾身去請安時常見她擰著眉發呆,想來也是強撐著一口氣。前日太子對陛下稱她病了,掌家的權移到妾身手裡後,她更坐不住,今兒早晨妾身被知徽吵醒,在玲瓏樓上見她趁著朦朦月色出了門,儀表端正,像是要入宮。”
“入宮又如何,此事又非是殿下編造,她家翁手底下沒個規矩,尋陛下也不頂用。”吳柔攏攏衣領,輕笑了一聲,“狎妓賭博這些事,本來宮裡也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衣食住行眠,人所不能免,官員亦是如此。偏崔氏那位放蕩慣了,豪擲千金……他卻也不想想,那群清流黨底下的人和黃河、東南一帶的百姓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如今用度緊張著,便是殿下不放訊息出去,他遲早也會被算賬。”
黃河部分修堤,朝中撥了一大筆錢銀,如今快要竣工。本這事是沒什麼,撥出去的錢,來年一收稅便也填補上了。只今年冬天來得太早,雪也下的比往年大,東南偏北的區域農戶措不及防,人力收割不及時,凍死了不少的糧食。如此朝中稅未收到,反還降了不少稅率,另外又發了一筆賑災的銀子。
宮中聞聲,也都打起節省的心思。幾個皇子們想要趁機表現,接連又捐了幾筆銀子進國庫,南陽王亦捐了十萬兩銀子。容洛本沒動,看著南陽王用貪來的錢裝臉皮,細指一指賬面,讓恆昌抬了一萬兩黃金進了宮裡。這下好,大臣們眼睛亮了,準備誇南陽王的嘴皮一掀,詞都用到了容洛身上。
在這般對比下,崔氏的揮霍便極其紮眼。清流黨上了第一道摺子後看皇帝沒反應,私下飲了兩盅酒,猜皇帝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有意包庇,頓時眾怒,次日參朝便承了一大沓摺子到了皇帝面前。
於是,停職,查辦。崔氏上下毫無例外。而外嫁的崔妙儀?崔氏的地位岌岌可危,太子府中更比往日危險。
“只是此事……會否使太子有意見?”吳柔頗有些憂慮地看著容洛,“朝外與內宅可是兩回事……”
眾人皆知吳柔現下是容洛的“新寵”,但容洛用她,卻也並非對她事無巨細。吳柔知曉她要動崔氏,似乎與崔氏有積怨,可怨的什麼,吳柔也不是全然知悉,故,有時吳柔也十分小心翼翼,既怕觸她逆鱗,又想知曉緣由。
容洛微微眄她一眼:“太子有意見又如何?崔氏散亂失寵,於他本來就是空有名聲,自崔妙儀當上太子妃開始,崔氏又幫過他什麼?倒不如教本宮清清賬,拿住了七寸,再交到他手裡。”
吳柔被這一眼看得有點怕。盛婉思在旁,見狀拍了拍她的手,溫溫道:“府中還有我呢。再者,崔氏盛名如何,也是比不上殿下的。”
“你這話便是虛誇本宮了。”容洛走到湖邊。往時碧波盈盈的水已結了一層薄冰,她站在岸上往冰面上看,隱隱約約映出一副夾笑的神容,“崔氏好歹是六家之一,根深蒂固,縱不及重謝兩家參天大樹,也足以遮陽避雨。本宮不過單槍匹馬,與崔氏比較,是要被罵不知好歹的。”
盛婉思聞言輕笑,視線越過容洛落在湖對岸上,“可崔氏內中已被蟲蛀空,輕輕一推就倒。殿下手裡握著刀,足以將他劈個粉碎。太子妃不也害怕了麼?”
容洛揚眉,順著她看過去,看見崔妙儀裹著黛藍披風立在案邊,手裡握著兩枚赭紅色的摺子。
【作者有話說】
第七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