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尚且沒說完,便被薛嘉玉的驚呼聲給打斷了。
“何事?”
薛嘉玉這才發現王詩腰間繫著的那香囊不見了,“少卿,你看,香囊不見了。若非這香囊有什麼問題,為何會突然消失不見?”
只見裴硯將視線投到她的臉上來,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角,嗓音一掃先前的冷漠薄情,取而代之的如春風般的和煦溫柔,“不曾想薛娘子竟是位觀察敏銳的女仵作,倒真是讓人眼前一亮。”
交談間,林仵作已經在獄卒的帶領下風塵僕僕地趕來了,他躬身行禮,“裴少卿,驗屍一事不是應當在公堂之上當眾查驗嗎?”
裴硯沖他招了招手,面上再度恢複了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無礙,你先來查驗一番,以證這位小娘子的清白。隨後再與我一同到那公堂之上,當著眾人再查驗一番。”
林炎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水,他不敢駁了這位少卿的面子,連忙拿起工具進行查驗。
他不愧是大理寺裡的仵作,三兩下便將死者全身上下的疑點都給剖了個一幹二淨,林炎對著裴硯行了一叉手禮,“回少卿,死者是被利器所害,且兇器上淬了劇毒,而且死者在被殺害的那一刻受到了極強的驚懼反應。”
聽了林炎這麼一番話,薛嘉玉那顆七上八下了一整天的心髒總算是可以落地了,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用手輕輕拍了拍胸口。
她的嘴角終於揚起一抹輕松的笑容,雙眼不再黯淡無光,“少卿,如今我可算洗脫嫌疑了?”
然而這裴硯實屬不解風情,還未等她多鬆口氣,便朝她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你還須上公堂接受審問,只有讓眾人都覺得這案子還有別的疑點,你方能撇清嫌疑,否則本官依舊會把你當做疑犯,繼續關押在這牢獄之中。”
也是,都怪她歡喜過了頭,竟一時忘了還有對簿公堂這件事情,大理寺開堂審問,除了少卿以外,還有寺丞、寺正等人在場旁聽,而且大理寺一向還會請部分百姓來公堂一同陪同審理。
看來,她尚且還不能鬆懈。
只聽裴硯吩咐獄卒去大理寺外的告示欄上張貼一張告示,打算於今日申時複審。
時間悄然流逝,稍不留神便已到了對簿公堂之際,薛嘉玉被三位身材魁梧的獄卒圍繞著,一人帶路,兩人站在她的身後,以防不測。
她兩手被鐵手鏈銬住,自然垂在小腹前,每走一步,便會使手鏈擠壓在一起,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之際,來到公堂,只瞧那金色的餘暉撒在了牆上掛著的那塊牌匾上,熠熠發光,牌匾上面題著——明鏡高懸四個大字。
想來,倒是覺得有些諷刺。
若不是她尚有驗屍一術傍身,碰巧在被鐵鞭打得奄奄一息時遇見了裴硯,指不定就被那兇犯給汙衊地死不瞑目了。
薛嘉玉久未見光,雙眼頓時無法適應,她將兩隻眼睛合上,等進了公堂方才把眼睛睜開。
她掀起眼皮,率先將視線挪到同樣在一旁跪著的一位老婦人和一位和她年紀相仿的小娘子身上,今早她有留意過這二人,老婦人便是王詩的母親,至於這小娘子則是老婦人的一位遠房侄女,名喚雁萍。
雁萍跪在地上,垂著腦袋,可王夫人則是偏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她,她咬牙切齒地說:
“人證物證俱全,你究竟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薛嘉玉默不作聲地收回眼神,正視前方,裴硯身著紅色圓領袍衫,兩腿岔開坐在案牘前,寺正與寺丞則分別坐在一左一右,三人皆是神情嚴肅。
裴硯抬起雙眸,一邊朝著候在一旁的林炎招了招手,一邊面若冰霜地說著:“之所以進行複審,乃是因為仵作在死者身上發現了一疑點。”
林炎向三位審理官員行了行禮,身後跟著兩位抬屍體的小吏。
小吏將用竹子製成的擔架放在地上,林炎顧及王夫人的心情,便背對著她將白布揭開,“回少卿、寺正、寺丞,我在驗屍的時候發現死者的脖子處有兩道細小的紅痕,此痕跡並非是刀劍一類造成,而是毒。也就是說那把劍淬了毒,經我化驗,我發現此毒乃是製作複雜的鬼仙蠱,為液體,效果堪比見血封喉。”
聽見“毒”這個關鍵字後,王夫人痛哭流涕,兩手瘋狂地拍打著地面,“你這個小娘子看著還挺善良的,為何竟有這般蛇蠍心腸啊?我兒究竟怎麼得罪你了?男子喝醉做出點不著調的事情很正常,你打他罵他也就算了,何必要他的命呢?”
裴硯急忙拍了拍桌子,打斷王夫人的痛斥聲,他朝林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管王夫人,繼續說。
林炎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那裡面裝著一個黑色的小丸子,看起來十分軟糯,“大人們請看,這乃是用鬼仙蠱製成的鬼仙丸,僅在黑市流通,一顆便要將近三千兩銀錢,價格不菲。鬼仙蠱因是液體,不易發覺,因而價格只會更加昂貴。當然,這鬼仙蠱是用多種草藥製成,若是制藥技藝嫻熟,也可自制。”
薛嘉玉適時插上話,沖著面前三位行了一叉手禮,“若按仵作所言,那民女定不會是兇手,因為——”
她的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王夫人那可穿破蒼穹的哭喊聲。
剛經歷喪子之痛,王夫人憂心如焚,就連頭發都白了許多,她右手攥著手帕,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雙唇不斷地顫抖著,“兒啊,你快睜眼瞧瞧面前這個殺人兇手,將你殺了還不肯承認,普天之下哪有這樣的不公啊!兒啊!你死得好慘吶!我這個做孃的也是沒用,竟連兇手都無法繩之以法!”
此話剛落,薛嘉玉的耳畔便響起了外面百姓們的議論聲,他們七嘴八舌,眾說紛紜,有說薛嘉玉恬不知恥的,也有哀嘆王詩黃泉之下都不得安息的。
薛嘉玉不急不惱,反倒是有意思地勾了勾唇角,她饒有興味地瞪著伏在地上痛哭的王夫人,不疾不徐道:
“王夫人是覺得我一孤女能掏出三千兩去買鬼仙蠱,還是覺得我能有那般嫻熟的技藝,在家自制鬼仙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