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闕踏入了水中,才發覺忘川水深,深不可測,平靜的忘川河面分隔了兩方世界,一方無天,一方無地。
入了水,盈闕又換了張面孔。
嫣然的臉自是不好再用,盈闕便換作了京沂的模樣。救她的人,用她的臉,此方最合因果,再免得旁生枝節。
“這裡的鬼這麼多,你要找到何時去?”小狐貍伸展開四條腿撥著水,小心翼翼地避開身旁時不時飄過去的鬼,那些密密麻麻的孤鬼,看得她頭頂的毛皮陣陣發麻。
掐著避水訣,盈闕拉著小狐貍的尾巴,將她拽到了身邊,小狐貍順著她的手臂,爬到了盈闕肩上,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盈闕取出京沂的那封信,上面有她畫的琅七的小像。
“盈闕盈闕,忘川裡的鬼大多失了六識,你拿著這個問也不成啊!”雖說不喜歡盈闕總管別家有靈的事,然事已至此,她也只得幫著她了。
“總有還清明的。”說著,盈闕翻手之間又取出一朵瑩瑩流光的寒玉雪蓮,這還是陸吾送她去東望山時,給她收拾的半座昆侖寶物中的一個。
盈闕稍稍施法催發香氣,在水中漫延十裡,她說:“我找不著,那讓他們來尋我便是。”
話才落下,便有數只孤鬼圍來,遠處還有鬼魂飄來。
盈闕舉著手中的小像,問道:“你們見過他嗎?”
會投進忘川的鬼,無一不是心有執妄,執念似海,不肯輪回,不肯丟棄這一世的牽念,故而進了忘川。他們皆是為了不忘而來,卻逃不離在日日年年的苦等中忘卻一切的歸宿。
這樣的鬼,不存爭奪之心,只願安生一隅,只望再多一日容他等待,多一日,再多一日。
或許有的鬼等到了,執唸了結,豁然開朗,從此逃離忘川,海闊天空。但更多的,幾乎盡數的,皆不曾等到,那些鬼最後都化作了忘川,化作了忘川河裡的星星點點。
這樣的鬼,盈闕不怕他們上前搶奪,因為他們怕死,怕徹徹底底地死去。
那些鬼稍稍上前了些,等看清了小像上的少年,卻又都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去,有不少更是匆匆飄走了。
還有幾個鬼為小狐貍口中銜著的寒玉雪蓮所惑,徘徊踟躇,卻也皆是噤若寒蟬,神色莫名。
盈闕說:“我以雪蓮相易這少年的去處,可否。”
寒玉雪蓮不是凡品,只一片花瓣,得之大約便可在這忘川之下多熬上千年的歲月,他們只聞這氣味便曉得了。
可他們各自相視一眼,又往後退了一步,卻又不甘心就此離去,十數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那朵雪蓮。
大抵是京沂女娃娃的模樣太過親善,其中一隻鬼便壯著膽子央求:“求求……求求你,那朵花……舍給我們……”
盈闕搖搖頭說:“不行。”
小狐貍吐出雪蓮,用爪子扒著,在盈闕耳邊說:“他們一定曉得!盈闕盈闕你千萬不要心軟,不了你的因緣,硬要你的果報,是無賴行徑,這是你以前自己說的話,千萬不許忘了!”盈闕自拜入東望山,不知心軟了多少,她可擔心盈闕現在會心軟壞了事。
那隻鬼忙道:“不……不知道!我們不知道……”
見盈闕看過來,那些鬼都頓頓地點頭,眼神卻閃爍躲讓。
“哦。”
盈闕口中說著哦,手上卻又拿出了一朵雪蓮。
鬼們吞了口口水,盯著盈闕的手,遲疑著說:“沒……真的沒見過!”
盈闕一時無言,皺著眉想了會兒,諸鬼以為她翻手又要拿出一朵雪蓮時,將才那朵寒玉雪蓮卻在她手中化作一朵冰花,盈闕攏起手掌,冰花乍然崩碎,化在了忘川裡,沒了痕跡。
諸鬼甚至來不及喊聲不要。
連小狐貍都看呆了,等回過神來,立即咳咳清了兩下嗓子,拿鼻頭看向諸鬼,替盈闕充起威勢來,還將另一朵雪蓮遞給盈闕。
盈闕輕輕一揮手,手掌大小的雪蓮便浮在她額前,弱不勝露的瑩瑩花瓣流著光,飄著香。
一眾鬼魂推推搡搡,喏喏不言,欲言又止。
第一瓣凝成了冰,碎了,第二瓣凝成了冰……
“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