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說:“到底她活不了幾日了,於她也是解脫,屆時便是東窗事發,我等也皆可推到她這痼疾之上,豈不兩全?”
第一個人還想勸說:“這樣一個病老婦人,夫人一向慈悲,怎會真要害人,不如回去再請示一下?”
中間那人斥道:“放屁!主家之事你敢多問?夫人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飯會多吃,聾子啞巴還不會當麼!”
第一個說話那人,見情勢這般,再沒有他多言的餘地,便也只好預設了,默默地轉過身去,任憑剩下那二人施為。
殘燭的一點火星子,明明滅滅,滅滅……便不再明瞭。
“明……唔唔……”枯葉落地一般的聲音。
當姜明奔入屋中時,阿婆已沒了聲息,被大被蒙過頭,一動也不動。
被悶死了。
是啦,他們皆眼見姜李氏被那三個家僕害死了,那三個家僕也深以為如此。
然,實為一病而死的。盈闕將時辰算得正正好,剎那不早,剎那不遲。
不過誰曉得呢?
盈闕站在門檻外,沒有進去,也沒有看向那邊,一開口便打破了屋裡的死寂:“出去。”
姜明跪在榻邊沒有半分反應,他身後嚇愣了的那三個僕人雖不知就裡,但眼下這般形勢分明不利於己,極不尋常,聽到盈闕的話都驚得回過了神,奪門而逃。
空蕩蕩的客棧裡一陣咣咣當當的慌亂之聲,片刻後,又靜了下來。
“你為何不救她?”
“我為何要救她?你不曉得她為何死的嗎?”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可她是真心待你,你是神仙,我求求你,你救救她!”
“救不了。”
“不可能!你是神仙怎麼會救不了!怎麼會救不了呢?分明是你不想救!”
“嗯,我不想救。”
姜明忽然語塞,他想罵她忘恩負義,罵她狼心狗肺,然而他捂著臉哭道:“是我,忘恩負義!是我,狼心狗肺!你幹嘛還要惦念我,做什麼還要來找我,你不知道我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嗎!你下輩子記得睜大眼睛,若再生一個我這樣的禍根,千萬把他淹死了,別再讓他禍害你!你記著!”
嗚嗚的痛哭聲從指縫裡滲了出來,比被枝椏杈子割碎,撒了一地的天光還要破碎。
盈闕坐在著闌幹上,身後便是隔著一段虛空的樓梯,背後沒有一點倚靠,她靜靜地聽著一牆之隔傳出來的哭罵聲,素白的手裡不緊不慢地捏著一團白雪,冷久了的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等到手中的白雪終於成形,姜明也罵完了,更哭完了,從屋中走了出來,在盈闕面前停下。
“你今日帶本官來看你安排的這出戲,是何用意?”
聞言,盈闕把白雪攏進了袖中,稍稍抬頭:“不是我讓他們來的,也不是我讓他們害的人。”
姜明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點了點頭又問:“好罷,就算不是你,但眼下你還能忍著不和我說一句話?”
盈闕微微皺起了眉頭:“說什麼?”
姜明一拳砸在了盈闕旁邊的闌幹上,怒喝:“你休想挑撥離間!”
盈闕穩穩當當地坐著,瑩白的腳尖不時輕輕點地,淡著聲音說:“篤志明理,姜李氏說這是你爹起的名字,一樣是爹起的名字,原本我以為你也是個孝順孩子。”
一聽這話,姜明又是一陣陣心痛,淚意洶湧,但聽到後半句,他顯然是聽不懂這話的,便只當盈闕在嘲諷他,殊不知盈闕只是想到自己的名字是陸吾起的,隨口感慨了一句而已。
“趙國京城,孫馮氏善娘,時年四十有八,卒於昌宜二十五年冬月十二,得享陽壽五十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