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沂沒有得到回答,便又說道:“唔,我祖父曾教我,殺身成仁,為天道,舉世眾生無一不可死,有此覺悟者,方為神仙,不然,皆為邪魔,殺業,不是不可犯,但看得失。不,不是這樣的嗎……”被少年那樣盯著,京沂忽然覺得,彷彿自己說錯了,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幾乎沒了聲音。
“然後呢,你祖父還說了什麼?”
“大道常,常有犧牲,殺業若是,若是長於天道,則為好,是無錯,反之則,則為孽,是錯……就這些了……”
看著雪團子一樣,又矮又胖的京沂臉上彷徨又迷茫的神色,兩只胖鬏鬏似乎也蔫蔫的,少年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就連對京沂所有的防備之意,也都在轉眼間,消弭於朦朧月色之中了。
少年比京沂高出了一個京沂,少年沉默了一會兒。
而後,京沂被忽然半蹲下的少年嚇了一跳,不由後退了一步。少年稍稍放柔了聲音,雖說還是有些冷,但態度卻委實好了許多。
他說:“不對,你是神仙,不是妖,不能那麼霸道無情。殺了誰都不好,沒有誰,生而是為殉道,或有一日你要為大道而殺無辜之人,縱然無罪,卻是有錯。”
京沂問:“死有餘辜的惡人自然該殺……”說著覺得不放心,盯著少年的神色又緊跟著問了句對不對,見他點了頭才繼續道,“那無辜的,卻又不得不殺的人呢,如之奈何?還有還有,無不無辜到底該怎麼算呢?我常聽師祖和九師叔論道,辯的就是這個,師祖說大道所取為正,大道所棄為邪,而九師叔卻說無正亦無邪,她只憑因果行事,他們誰也說不服誰,聽得久了,我也鬧不明白了呢,連著祖父教過的東西,如今又加上了你教的,都混成一鍋什錦丸子湯了哦!”
少年口中喃喃:“你這個九師叔有些意思,倒像我等妖道中人。”
京沂嘆道:“又教你猜著啦!我師祖就這般說過九師叔,說她行事頗類邪魔外道,卻偏生了一顆佛心,心性至純,本來不論為仙為魔,皆是有無量前途的,幸好她出身如此,註定是走不上邪道的……哎呀,話偏了!聽你這樣說,是覺得我九師叔說的有理麼?”
少年本來聽著京沂的話已有些出神,後忽被她問話,才回過神來,挑了挑被濺了血,現在只餘血痕的眉頭道:“若是我,高興了便殺,不高興也殺,想不殺時,才不殺。”
“嘶!”京沂兩只小胖手捂著嘴巴喊,“那你還教我那些!”
還半蹲著的少年忽然坐到了地上,這下京沂才稍稍高出了一些,少年微微仰頭,斜乜著京沂:“小仙姬,你可是忘了——我是妖,你是仙。”
京沂苦著臉:“可我怎麼辦呢?”
少年說:“等到了不得不為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我教不了你。”
京沂皺巴著臉想了一會兒,但沒想明白,耳邊卻聽到很輕很輕的一聲笑,少年說:“你叫什麼?”
“京沂。我剛剛說過的,你沒在意!”京沂癟著嘴,有些不高興。
“咳,我是問……哪兩個字。”
京沂將信將疑地瞪了他一會兒,然後還是在地上用手指寫了一遍,一邊解釋道:“我們家中都是天賜的名,我也不曉得我為何要叫這個解釋不清的名字。”
少年若有所思地盯著這兩個字看了一會兒:“天賜?”
京沂點了點頭問:“那你叫什麼?”
少年不說話,只在“京沂”二字邊上寫下“琅七”。
唸了兩遍,京沂腦中靈光一現,驚喜道:“琅?你是狼妖嗎?我見過許多狐貍,但還沒見過狼呢!你讓我瞧瞧你的原身好不好?”
“你想瞧?”微微含笑。
“嗯嗯嗯!”點頭如搗蒜。
笑意一收:“關我屁事。”
“……”
琅七悶著笑了一會兒,逗夠了京沂,才說:“還不走,真想留在這裡過夜?”
“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