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呀?”聲音枯啞,“明兒,是明兒回來了麼?”
老人家慌忙出來,口中喊著一個名字,不甚清楚,步履踉蹌,盈闕伸手扶了一把,等老人站穩了,又匆匆收回手,藏入袍下。
老人眼神模糊,眯著眼細細認了會兒,方道:“姑娘手這樣涼,凍著了吧,快進屋坐坐,屋裡就老婆子一個人,姑娘別怕。”
盈闕避開老人家的手,和她進了屋裡。
阿婆端了碗水來,和顏悅色道:“來,喝口暖暖身子。這麼晚了,姑娘怎麼就一個人在這山林裡,你爹孃怎麼放心?”
“我爹生病了,我夫郎也病了,我沒處去了。”盈闕地垂著眉眼,神色黯然。
阿婆聞言只當盈闕被後娘與婆家趕出了家門,驚道:“怎麼有這樣的人家,你既嫁到了他們家,便是他們家的人,哪有趕你出門的道理?”
“我們尚未成親,她母親不會應允的。”
“唉!”阿婆心中自有一番故事,心領神會地笑道:“你們是私奔了吧,小郎君又被他們家裡捉回去了?”
盈闕想,花玦總偷偷從家裡溜出來找她,大約也算是私奔了吧,便沒有說話。
阿婆心疼道:“哎呦,這麼俊的姑娘,家裡竟也捨得不要,唉……”
盈闕皺眉,老人這話聽著奇怪,但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想了想還是替花皇陛下分辯了句:“他母親只是憂心,已是十分成全了。”
不知為何,阿婆望著自己,愈發愛憐了。
“姑娘在這裡住下吧,老婆子一個人過日子,也寂寞得很。給家裡捎個信兒,安心住下,等你家裡消氣了再回去。”
“一個人?方才你喚的明兒,是你的孩子嗎?”
阿婆摸摸心口,笑道:“是啊,是我兒子,篤志明理的明,他爹是個教書先生,是他爹給取的。”
“那你的兒子去哪裡了,他不陪你麼?”
“明兒出息啦,當官兒,忙!哪能陪我這個糟老婆子。姑娘,還沒問你叫什麼呢,老婆子孃家姓李,姜李氏。”
“盈闕,月圓為盈,月缺為闕。”
“嗐,阿婆是個睜眼瞎,哪懂這個,阿婆叫你盈兒吧。”
“好。”
阿婆要從盈闕手中拿過碗,盈闕著忙縮手,阿婆愣了愣,沒多說什麼,只是端起碗轉身送回去,步步蹣跚。
盈闕心間滋味莫名,皺眉道:“我手上冷。”
阿婆回頭笑道:“阿婆知道。”
阿婆替盈闕收拾出一間屋子,其實也未耗多少工夫,這是阿婆兒子的屋子,阿婆一直都好好留著。
阿婆一走,小狐貍便從盈闕懷裡鑽了出來,竄到床上,咕嚕著眼睛盯著盈闕。
屋外傳來阿婆的聲音,小狐貍尚未來得及躲藏,便撞進了阿婆眼裡。
盈闕:“……她好像是跟著我來的。”嗯,沒有說謊。
阿婆被驚得說不出話,盈闕便問:“阿婆怎麼來了?”
“哦,哦哦!阿婆剛見你沒穿鞋子,就找了雙來,阿婆年輕時的,也沒捨得穿,你試試,你瞧你,鞋子都弄丟了,怎麼會不冷?”
說著便要來替盈闕穿上,盈闕縮了一半又送了回去,阿婆笑得愈發歡喜了:“這才是嘛!”
穿前,阿婆又細細瞧了瞧,奇道:“咦!這山林裡石子利得很,怎麼……”
盈闕忙指著另一隻腳道:“這,這被割了一道。”阿婆看去,當真是好大一道口子,還在汩汩出血,竟嚇了一跳,急道:“你這姑娘,傷這麼重怎麼不和阿婆說!”說著,顫著手東翻西尋了東西來包紮。
“這鞋好看,想來是合適的,明日我再試,阿婆去歇息吧。”
阿婆不肯,盈闕要下榻去送她,阿婆方才一步三回首地回去了。
已到月歸時,隔壁忽起連聲咳嗽,輾轉枕榻之聲,年邁枯澀。
只苦夜色涼如水,透寒翠繡履,地上碧翠色的繡履,青緞面上繡了灼灼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