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經歷巨大的情緒波動,很快便會倍感疲憊,可緊張的心思依舊縈繞在心頭,晏樂縈在船上坐立不安。
她不知暗衛究竟是如何與知府交代的,可既已有人喚了她“娘娘”,知府厲青舟很快趕來見她,向她稟報著一概情況。
晏樂縈本沒心情聽這些,她一心只想兒子,想到長安年幼體弱,如今才冬去春來,河水冰涼刺骨,萬一長安落水,有個三長兩短,她一定會後悔死讓他離開的這個決定……
她恨不得從此將長安栓在身邊,叫他哪裡也不能亂跑了,志向也好,興趣也罷,都不及命重要……
而後,她又想到季硯。
本是心亂如麻,晏樂縈心裡有氣,氣他沒護好長安,於是不願想他,理智告訴她出了什麼事,周遭人定是先保皇帝,可她……最後還是忍不住擔心,他不止沒護好長安,連他自己也沒護住。
想著想著,她甚至忍不住眼眶通紅。
“娘娘切莫太過憂慮,這些年來,陛下一貫從運河來往京城與江南,事關江匪,自然是早有悉聞,也早與下官商議過清剿事宜。”知府方才進來還沒說話,便瞧見這一幕,連忙寬慰她。
晏樂縈終於漸漸回神,抬眼瞧著這位知府。
這是個中年人,四十餘歲,身量清瘦挺拔,她自知此人一向正直寬容卻也懦弱,不然昔日也不會由著季淮在此作亂,卻始終沒有辦法。
但季硯沒有動他,也正是因他正直,清廉,事事回稟,雖能力稍顯不足,尚有可取之處。
事關這群江匪流寇,無論是昔日被迫跟在季淮身後,還是四年前入宮之時,晏樂縈或多或少得知了些內情。
季淮舊黨盤踞於此,強佔良田,導致良民落草為寇,他又將自己的人打入其中,才致這夥流寇勢力越來越大,由寇成一方江匪。
但她無意幹涉朝事,季硯自有自己的想法,她只是問自己想要知道的,“既是早有清剿之計,何以今日又出了這等事?陛下的下落可有尋到,可有叫人快馬加鞭臨岸尋醫?”
“娘娘,江匪在年前眼瞅著要清平了,怎知還有廢太子餘黨在其中獻計,他們原本懷恨在心,得知了陛下回程的行蹤,於是便想著暗下殺手……”
厲青舟只能言說自己清楚的,他又稟,好在畫舫本是聲樂之所,流寇們只覺得皇帝流連舫中貪圖享樂,反倒沒過度關注過。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至於尋醫一事,娘娘放心,下官都已安排妥當。”
晏樂縈隱隱覺得一絲不對勁,心中更是煩悶。
厲青舟見晏樂縈面色蒼白渾噩,也暗道不好。
事關皇帝一再下江南所為何事,他自有耳聞,可皇帝身邊的人訓練有素,有心掩藏,他若再去探查,便是大不敬之罪,於是他也當做並不知道。
可如今得見著了這位貴人,卻是在這樣的境況下,總歸叫他心下慌張,還欲再解釋什麼,晏樂縈自己先提了出來,“大人,陛下離開江南前,可有向你交代什麼?”
這下,厲青舟有些心虛,看了她一眼,“陛下交代了,此路若遇陷…勢必封鎖訊息,只是……”
誰知訊息並沒封鎖住,有人目睹了龍船遇刺,一傳十十傳百,百姓又愛戴皇帝,自發在運河為聖上祈福,又怎知晏樂縈便住在運河邊上,這才……
這麼一想,厲青舟心下越發懊惱。
晏樂縈沉默片刻,又問:“關於陛下的船隻呢,他可有另做什麼安排?”
“這個……”厲青舟如實答,“因是微服私訪,陛下向來輕便上路,若是船隻疏密,分流前行,勢必不算安全,因而一眾船隻還是一路而上,只不過除卻龍船,另有一艘船隻,陛下也加派了許多人手。”
“……那艘船如何了,可有訊息?”
“那艘船隻並無大礙。”
晏樂縈沉默了更久,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更強烈的悶氣,又無法對知府言說,最後只得道:“勞煩大人,前方若有新的訊息,請立刻告知於我。”
“娘娘放心,下官定然及時向您稟報。”
她沒再多說什麼,從這一出對話裡好像能獲悉出什麼,或許她和季硯還心有默契,她能猜到他許是提前做了準備的,明明該稍稍鬆口氣,可那股沉悶怒意,卻在心底愈演愈烈。
煎熬等待之後,前方終於傳來訊息,流寇已被捕,而長安果然是坐在另一艘船上,並無大礙。
可季硯是當真受了傷,至今昏迷不醒。
訊息既然能傳來,實則離事發地也不遠了,晏樂縈乘坐的這艘船全力出動,不久之後便追上了龍船。
此時,季硯一眾人便在清河縣中的驛館療傷休養。
此時亦是兩日後的晌午,晏樂縈才下船便直奔驛館,驛館之中重兵把守,邵蘇也候在這裡,眼見她竟然來了,邵蘇面露驚訝,連忙拱手。
“娘娘……咳,晏娘子,殿下無礙。”他額間頓時冒出冷汗,小心翼翼向晏樂縈解釋道。
一副唯恐晏樂縈是前來興師問罪的樣子。
晏樂縈步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