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印象最深的,並非是那日的青梅樹和少年,而是一切從視線裡淡去後,她一路驚懼交加地走過這條長長的甬道。
那日她摔了很多跤,一路跌跌撞撞,如今回想,依舊腿軟。晏樂縈又一次差些栽倒,這次度月扶起她後,季硯轉回了頭,以上位者的目光睥睨著她。
“常說江南風情溫軟宜人,可你去江南八年,是連腿都養軟了。”
歲月當真會抹去一切,往事淺淡,今夕陌生,晏樂縈竟仍聽不出他語氣的喜怒。
背光之下,她一直站在他的陰影之中,連他的神態也很難窺清,只覺日光的暖意好似都因他壓迫在她身前,而漸漸隱去。
她只好訕笑找補,不想被他怪罪,“陛下身形巍然修長,行步如風,民女實在不大能跟上……”
一會兒後,季硯道:“與昔年如出一轍,軟弱可欺。”
晏樂縈:“……”
果然是諷刺。
起初重逢他的驚懼感,漸漸地,還是隨著北上麻木的路途漸漸淡去。
晏樂縈在此時又念起了自己重回皇宮的目的,主動與他搭話,“陛下是回自己家中,便如入無人之境,民女卻覺得這巍峨宮殿壓迫重重,自是走得艱難。陛下這是要帶民女去哪兒?”
晏樂縈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既然來了,只能待著,她一路還說了許多話,挑揀著能說的一句句試探,季硯看上去並沒有動怒,可也沒再搭理她。
直到晏樂縈這般的人都覺得自討無趣了。
一面覺得他好似並沒有那麼無情,一面卻也覺得,他們如此著實沒意思得緊。
她確認自己的心意,早不再喜歡季硯,對他的感覺陌生中參雜著僅存的一絲熟悉,更多是忐忑,以及潛意識裡想要逃離這個充滿威壓的帝王。
可是母親還在季淮手裡,她就必須要重回季硯身邊,才能保住她最珍惜的失而複得的親人。
心事重重中,晏樂縈又念著要與他多攀談,甚至無心觀望四周。
終於,待走至一處偏僻的宮殿,季硯停下了腳步。
“將她關進去。”他道。
久未開口的人,原是並不屑與她回顧往事。他甫一啟唇,言語便冷得像冰,不容拒絕的語氣裡透著威嚴。
晏樂縈這才驚覺。
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卻再次被度月捉住手,武婢生得力氣大,這次度月也在推她,而她沒有反抗的能力。
“晏樂縈。”臨到此時,季硯終於又睇了她一眼。
像是逗弄一隻已捆在籠中的雀,更像旁觀一條垂死掙紮的魚。
涼薄的帝王眼底不再有重逢時忍不住透露的一絲情緒,所有的心思似被完全壓抑,只是漫不經心地看向她驚慌的臉龐,唇角緩緩勾起冷寒淡笑,輕而易舉對她下了最終的審判。
“往後,你就待在這裡。沒朕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