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扶不要緊,竟發現明秀流了一臉的血,崔念芝嚇了一跳,忙抱起明秀跳下車,對車夫道:“去,快去請個大夫來。”
......
眨眼便是十幾日,青凝正在廊下畫繡樣,一不留神滴了一滴墨汁上去,這便毀了一幅畫。
青凝收了筆:“今日真是神思不屬,竟毀了我這幅雪中臘梅,實在不應該。”
“咱們鋪子裡積壓的訂單已交付了大半,貨款也回來了,娘子按理說該高興的,今日因何神思不屬?”鵲喜將那張廢棄的畫作抽出來,替青凝換了張畫紙。
青凝搖了搖頭,沒做聲。月初時,崔念芝遣了小玉來傳話,說是十日後要來崔府相見,昨日她等了他一天,竟是沒等來一句回信,也不知是何故爽約。
她摒棄這點子雜念,又換了只細毫,正要繼續作畫,卻忽而瞧見崔懷柔扶著婢女進了院子。
“青凝,近日可得閑?好些時日沒瞧見你了,可是最近鋪子裡忙?”
青凝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想應付,可人已經進了院子,也沒得將人趕出去的道理。
她只好敷衍道:“是有些忙。”
誰知崔懷柔也是個臉皮厚的,竟徑直走進來,坐在了青凝的書案旁。
她瞧了瞧青凝筆下的臘梅,笑著誇了句:“好一手丹青,怪道你鋪子裡的生意越做越好。”
青凝沒吭聲,崔懷柔有些訕訕,默了默才道:“青凝,我今日來,是有一樁事要問你?”
“我們院子裡的崔宜,你該是識得的吧,她近來古怪的很,一個大字不識的丫頭,竟開始挑燈夜讀,讀的還是一本《一鴻演算法》,偶爾得閑了,甚至擺弄起了算盤。”
她頓了頓,盯著青凝看:“我聽周媽媽說,曾瞧見崔宜來過你這凝瀧院。”
青凝抬起頭,不待她問出口,便直截了當道:“是,崔宜來過,那本《一鴻演算法》是我給她的,算盤也是我教給她的。我只是瞧著她可憐,給她一點活下去的念頭,省得哪天被你們打死了。”
崔懷柔嘴角的那抹笑意凝固住,神態有些不自然:“說的哪裡的話,我何時打過她?她素日頑劣不堪,偶爾周媽媽教訓幾句罷了,卻也是衣食無憂的供養著她。許是有那婆子嚼舌根,專挑我們這三房的軟柿子捏,青凝妹妹莫要信了那起子流言。”
崔懷柔說完了,見青凝沒作聲,又道:“只是青凝你許是不曉得,崔宜的母親原是最卑賤的西夷人,偶得我父親垂憐,這才生下了她。西夷人素來陰毒狡詐,且善用巫蠱之術。我此番過來,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崔宜流著一半西夷人的血,你同她走的近了,我是怕她.....”
崔懷柔適時的住了口,青凝自然明白她的未竟之語。
青凝放下筆:“多謝懷柔表姐提醒,只我同崔宜也並無什麼交情,無需表姐多慮。”
崔懷柔臉色愈加不好看,再尋不到待下去的由頭,她這便起了身,同青凝招呼了一聲便出了凝攏院。
鵲喜瞧著她出了院子,端了杯茶過來:“這位崔六娘,今日過來說這一番話是何用意?娘子,不會因著你拉了一把崔宜,六娘便要為難你吧。”
青凝搖搖頭:“為難我倒是不至於,六娘向來欺軟怕硬,只是.....怕崔宜的日子要愈加不好過了。”
“那可如何是好,這下不會真要被打死了吧。”鵲喜想起崔宜笨拙卻又認真學珠算的模樣,目露不忍。
只她也並不攛掇著自家娘子去幫她,她們家娘子尚且寄人籬下,哪兒能伸那麼長的手,去管崔家三房的事由。況且這日子長著呢,若是崔宜自己不爭氣,旁人也愛莫能助。
鵲喜這樣想著,便默默住了嘴。
青凝卻抬起頭來,忽而朝鵲喜勾了勾食指。
鵲喜湊過去,便聽青凝道:“鵲喜,你悄悄兒去三房尋一趟崔宜。見著她便要罵她一句害人精。”
“罵她?”鵲喜瞪圓了眼,卻聽青凝又道:“你便說,因著她,崔懷柔方才來我們凝攏院發了好大一通火,陰陽怪氣,指桑罵槐,你家娘子一氣之下病倒了,這日後,指不定要怎麼變著法子的排擠你家娘子呢呢。”
鵲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兩人正說悄悄話,忽見一個婢子舉了個黑漆託盤,進了院門停在廊下,遠遠朝青凝行禮:“陸娘子,您瞧瞧這凝霜紙可合心意?”
凝霜紙?凝霜紙又名銀光紙,白如霜雪,細膩勻淨。
按理說,用這凝霜紙做畫再好不過了,可一則這凝霜紙價格高昂,再者便是産量極低,有錢也難買,她也只小時候用過一回。
青凝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凝霜紙細膩的質地,若是她筆下的山川河流、四時飛花落在這紙上,該多好。
她欣喜的抬起臉:“可是崔郎君要你送來的?他從哪兒買到的,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
可不待那婢子回答,青凝卻聽見個清朗的聲音,不比崔念芝的溫和,多了幾分玉石撞擊的清冷,是崔凜的聲音,他問的是:
“青凝以為,是哪位崔郎君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