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缺錢的緊,鋪子裡急等著這筆錢救命呢,若是三夫人賞賜些玉如意之類的珍玩,拿去鋪子裡典當,少不得要被當鋪壓價,還不若直接要一筆銀子。
王氏一愣,頭一回見著直接要銀子的,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她忽而想起來,方才是自己喊了一聲‘救人者重重有賞’,這位陸家小娘子才跳下了水。果真是商人之後,重利的很。
王氏一顆心便涼了大半,抽回手對身側的嬤嬤道:“去取五百兩現銀,送來給陸家娘子。”
她說完便轉了身,著急去看崔素問。
青凝並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倒是因著有了這五百兩紋銀而鬆了口氣。
她伸出細白的指,剛擰了下自己濕漉漉的發,就聽見了崔靈毓的聲音:“好你個陸青凝,三姐姐方落水時,你明明就在岸邊,會水卻不去救,任由她喝了那許多湖水,若是二夫人不許諾救人者有重賞,你竟要眼睜睜瞧著她淹死嗎?”
崔靈毓向來敬重崔素問,這一回是實打實的生氣,她轉到青凝面前,伸手來推她:“你怎得這般沒良心”
青凝側身躲開她的手,訝然的抬眼:方才慌亂之際,她急著尋救人的法子,竟是沒聽見二夫人這句承諾,怪道二夫人聽見她要五百兩銀子後變了面色。
“今日真是開了眼,你們府上竟有這等唯利是圖之人。”說話的是魏國公府上的二娘子徐琳,她同崔素問是手帕交。
徐琳如此一說,幾位外姓的小娘子亦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崔懷柔嗓音細細的,落井下石:“青凝妹妹,你不該如此”
青凝心中委屈,張口竟不知如何辯解了,她微微思量了一瞬,正要出聲,卻見雲巖自方塘水榭處走來。
雲巖著了一身石青道袍,修長英挺,此時未站在崔凜身邊,沒有了比對,單看也是一表人才。
走的近了,雲巖拱手:“諸位娘子,我們世子爺在前頭多福軒處備好了果品點心,諸位可移步去聽幾出戲,今日出了這樣的意外,倒叫各位掃興了。”
一聽是忠勇候府世子有請,諸位小娘子露出羞赧的面色,微微垂首,往前頭多福軒去了。忠勇候府世子崔凜啊,積石如玉,列松如翠,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單是提起這個名字,便叫諸位小娘子羞紅了臉。
崔靈毓臨走前側眸,對青凝道:“你不許去,這是世子哥哥單為我們這些體面的小娘子備的席面,你如此世俗,是入不了世子哥哥的席面的。”
青凝本也沒想去,站在亭中沒動。
只青凝沒料到,待一行人走遠了,雲巖忽而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陸娘子,世子請你去趟方塘水榭。”
園子裡的方塘水榭在碧波湖的西南角,被一層層的碧柳與蘆葦掩映,清幽而靜謐,自從崔凜舍了那處碧月軒,便將方塘水榭收拾了出來,偶在此處休憩作畫。
青凝進了方塘水榭,便見崔凜正立在桌案後作一幅山水圖,聽見腳步聲,他並未抬頭,只是筆尖微微頓了頓。
青凝屈膝,露出個狡黠的笑來:“多謝二哥哥替我解圍。”
她進了方塘水榭才反應過來,方才崔凜將一眾小娘子支走,倒是解了她的困頓。
崔凜放下筆:“非是為了你,不必謝我。”
頓了頓,聲音愈加清冽:“為了五百兩,連命也不要了?”
青凝抬眸偷看了眼崔凜清俊的側臉,她多年待在閨中,越發嬌軟,方才在水中,勉強將崔素問推上浮木,便有些力竭了,得虧婆子們來的快。按理說,她便是不去救,園子裡這麼多僕從,也不會讓崔素問真的出事,頂多讓她多喝幾口水,只是當時已來不及多想。
濃密的長睫忽閃兩下,青凝忽而揚起臉,清脆道:“我入水前,看見了二哥哥,你正從多福軒走過來,背影遠遠的隱在楊柳間。”
崔凜最不喜旁人彎彎繞繞、答非所問,實在是浪費時間,他微微蹙了蹙眉,卻聽青凝又道:“我起先兒也是怕的,看見了二哥哥,便敢下水了。有二哥哥在,必能保我同素問表姐平安無恙。”
崔凜抬眼,便見小娘子發梢濕漉漉的,披風裹的緊緊的,只露出頸間凝白的肌膚,那剔透的肌膚上沾了一滴晶瑩的水珠,將落不落,倒像是被雨水打濕了的海棠。
她眉眼彎彎,全然信賴的看著他,讓崔凜微微頓了頓。
崔凜很快轉開眼,對身側的雲巖道:“去尋一件衣裙來。”
雲巖愣了愣,一時不知去何處尋女子的衣裙了,忽而想起了替崔凜管院子的大丫鬟雲泠,這才領命去了。
方糖水榭的書案後,用屏風隔開了一間內室,雲巖取了衣裙來,青凝道了聲謝,便轉進內室換衣裙。
內裡是女子細細索索解衣裙的聲音,崔凜將書案上的紙筆一推,走遠了些。
不曾想,這方塘水榭中的三折屏有個妙處,人在後頭,便會有朦朧的影子映在屏風上,黃昏時的暮色一照,又影影綽綽折射在了水榭內的玉石插屏上。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嫋嫋婷婷映在玉石插屏上,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崔凜微頓,朝門口喝了句:“雲巖、雲崖,出去。”
門口守著的雲巖與雲崖對視了一眼,恭順的關上門,離了水榭。
青凝在裡間換衣,倒是泰然自若,有崔凜在外頭,沒什麼可擔心的。青凝一直覺得,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來形容崔凜再貼切不過,是最清正朗潤的君子。
外頭清正朗潤的君子站在暮色中,修長挺拔的身形動了動,骨節分明的手忽而落在了玉屏的影子上,那截細腰如在掌中,似乎一握便斷了,冰涼的指輕輕拂過,一觸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