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頫大師獨創玉箸篆,此篆書章法有序,別具姿態,其一生留下的印章不過十幾枚,聽說老夫人也有一枚,想來老夫人應是識得他的真跡的。”
她這話剛說完,葉氏蹙眉,急急開了口:“孟頫大師性高雅,怎會為商戶之女刻章,想來......”
只她還未說完,崔老夫人盯著那信箋上的印章輕輕頷首,打斷道:“這信上的印章確實是孟頫大師所刻。”
青凝眼裡忽而湧上一絲熱意,為著這一句公道話,她朝著崔老夫人深深行了一禮。
崔老夫人此話一出,廳堂中的所有人都訝然的靜默了片刻,這印章既然是陸氏所有,那這封信自然是其親筆所書了。
下頭三房柳氏是個蠢笨的,琢磨著往王氏身邊湊了湊,將眾人心中所想問了出來:“這信既然是真的,那是不是白白冤枉了陸小娘子?”
王夫人瞅她一眼,沒開腔。
葉氏刷的一下白了臉,險些握不住茶盞,嘴角抖了抖,才勉強維持住可親的弧度,一時間變了口風:“既然是孟頫大師所刻,那這封信必然是陸姐姐生前手書了。只是青凝,你先前兒因何不同我提,若你早些兒告知我,我自會派人去烏程取回來,還你清白。倒好過你自己拋頭露面的涉險。”
青凝抬起頭:“四夫人,這些年勞你照拂,此次之事便不想再給您添麻煩了。只是方才瞧見姑母手跡,一時感慨萬千。”
“青凝忽而想起,當年姑母臨終前,名下嫁妝統計京郊的田莊一十二處、商鋪二十三處、並珍寶古玩字畫數十箱,紋銀四十萬兩。”
她這話又讓在場的眾人都吃了一驚,名門世族多瞧不上商戶之流,陸氏在的那些年,府中之人多有輕視,倒忘記了她帶了這樣大的一筆嫁妝進府。
青凝站在廳中,依舊是柔順而乖巧的面目,脊背卻是筆直:“青凝猶記得姑母當年拽著我的手,託四夫人庇護我一二,為著這份恩情,姑母承諾將名下嫁妝一分為二,一份留給四房,一份便作為我日後的吃穿用度及嫁妝。想來我寄居侯府四五載,應是花不完這樣一筆巨額財富的,倒是用不上四夫人補貼分例,只是平素多有叨擾,勞四夫人費心了。”
這話初聽起來恭順的很,可若仔細一聽便能品出些別的滋味來。
王氏先回過味來,一時有些惱恨還未弄清楚狀況,竟沖動下替葉氏出頭了,白白做了出頭鳥。
葉氏嘴角的笑意徹底掛不住了,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迎面打了一個大嘴巴。她這些年努力掙回來的體面,竟讓一個小娘子給抖出些底細來。
現下眾人都看著呢,葉氏也只能忍者惡心對青凝道:“今日既然老夫人認下了那封先令書,青凝,我自當將那間秀坊過戶於你,往後這鋪子的房産收益皆有你接手。可你須知,你姑母當年彌留之際已是有些糊塗了,她帶進來的嫁妝是不菲,只是嫁進來這些年,早已揮霍了不少,實在是所剩了了,並沒有她口中之巨。”
幼時在陸家,青凝長到五歲,姑母陸之商才嫁去了京中,她小時便常聽府中眾人贊她的姑母雖是一介女流,卻頗有經商的才能。這樣一個人,又怎會如葉氏所言,只知一味揮霍。想她嫁進來後,手中的那些田産鋪子,還不知給四房帶來了多少收益呢。
只青凝也知,那筆嫁妝既然進了崔家的門,想要他們吐出來卻是不容易。
她見好就收,沒在提嫁妝的事:“謝過四夫人,既如此,那煩請通知府衙一聲,要他們放了吳掌櫃並店裡夥計。”
本是要給這陸家小娘子一點顏色,好讓她不得不嫁了李遠。如今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連鋪子都搭上了,還白白惹了一身腥,葉氏今日這生辰過的實在窩火,胸腔裡左沖右突的難受,只當著眾人,卻也只能忍下來,笑著應承了。
今日老夫人替葉氏辦生辰宴,本是請了伶人的,有小丫鬟進來請示要唱哪一齣戲,青凝便趁機行了個禮,以舟車勞頓為由告退了出來。
離去這許久,也未告知鵲喜一聲,楊嬤嬤同鵲喜定要著急了。
青凝這樣想著,便加快了腳步往凝瀧院走,只她剛走到湖邊的水榭旁,忽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泛著柔光的素彩織緞,身高腿長,寬肩窄腰,不是崔凜還能是哪個。
青凝頓住腳,剛要問他何時回來的,卻聽見崔凜聲音清冷:
“你今日同祖母言,此去烏程僅僅搭載了我一程馬車,出了京城地界便下了?”
他頓了頓,接著問:“你同我並不熟稔?”
想要尋求他的照拂時便甜甜的喊哥哥,在眾人面前卻又怕惹上非議,急急同他撇幹淨,崔凜轉頭,站在水榭上居高臨下的俯視青凝。
面前的小娘子身段柔軟,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頸,她悄悄揪了揪帕子,臉頰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