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凝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一時沒明白這是什麼藥。她抬頭瞧見明樂瘦弱的背影走在深深的廊道上,似乎要被這廊道的陰影吞噬了去,青凝忽而理解了她的怪異。
青凝大抵能猜到這位小娘子的遭遇,想來明樂自幼養在王家,早把自己當成了王家的女兒,可一夜之間得知自己非是王家的骨血,那位自己向來敬愛的兄長又將她束縛在了身側,往後永遠見不得光,只能做一隻玩物般的金絲雀,青凝想,明樂大抵生出了些扭曲的恨意,對世俗,對世人。
她這樣想著,輕輕嘆了口氣,在心底暗暗同自己道,日後絕不做妾、做玩物、做那籠中的金絲雀,須得堂堂正正的安身立命。
因著昨晚那出戲,青凝今日便只作疲乏態,躲在房中未出門,待得晚間,瞟見書房中亮起了燈,青凝便讓映兒端了一碟子點心,徑直去了書房。
這院子裡的幾個下人瞧見她進了崔凜的書房,意味深長的對視一眼,竟無人跟過來伺候。映兒隨她走到門邊,也只是將那疊點心遞給青凝,似乎是低低輕嗤了一聲,隨手替她合上了門扉。
崔凜正背手立於書案前,聽見聲響轉身望過來。
青凝對上他的視線,一時有些無言的尷尬,這些下人的反應,好似預設了她來尋他,便是會有姦情發生。好在王家的下人不在,說話倒是能隨意些許。
青凝略頓了頓,甜甜喊了聲:“哥哥。”
她說著把那疊點心放在書案上:“哥哥你嘗嘗,晚間新送來的豌豆黃。”
崔凜沒動那碟豌豆黃,只簡短問道:“何事?”
外頭月光疏朗,映出崔凜輪廓分明的臉,眉目間遠山遠水似的,帶著清冷的疏離。青凝瞧著面前皎皎如明月的郎君,不知為何,竟想起了他昨日落在她腰上的那隻手,灼熱的,強勢的,牢牢將她掌控住。
青凝摒棄這不合事宜的念頭,轉而問:“哥哥,我想同你打聽一個人,一個名喚隋進海的大太監,聽說如今在宮中正當紅,同你還有幾分交情。”
“我並不識得這隋進海。”崔凜直接了當的否認,頓了頓,又提醒青凝道:“宮中帶品級的大太監統共三十五位,並無名喚隋進海的”
青凝心中有了數,想來那隋四確實有位宮中當值的叔父,只是具體在宮中如何,這烏程天高皇帝遠的也無人知曉。那隋四便誇下海口,只說自己叔父是宮中有頭有臉的大太監,烏程官吏們犯不著與一個地痞無賴計較,且並不知實情,也怕萬一是真的,便都禮讓他三分。
“哥哥,還有件事煩請你幫我一把。”青凝帶了點討好的笑意,小心翼翼道:“蔣家橋有個名喚隋四的無賴,哥哥能否幫我派個人去,好生盯著他。”
這會王家的下人都不在,青凝是應該喚崔凜世子的,只這幾日叫哥哥叫順口了,一時竟沒覺得不妥。
崔凜也未糾正他,只放下手中的書卷,探究的去看她。
崔凜是什麼樣的人,這一眼壓迫感十足,被他這樣一看,青凝就知道任何秘密都是瞞不住他的,在他面前,坦誠才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青凝揪了揪帕子,一五一十道:“哥哥想必已經猜到了我來這烏程的緣由,我姑母臨終前曾給烏程吳掌櫃寄過一封先令書,託他照管一間秀坊,待我及笄之日便將那鋪子過繼給我,我此次過來便是來取這封先令書的。”
“只是......只是如今那封先令書被隋四昧下了,想要藉此敲詐一筆錢財,我如今哪來這麼多銀錢給他,只好另想法子。”
青凝說完了,閃著濕潤的桃花眼,殷殷切切去看崔凜,帶了些祈盼:“哥哥,你且幫我這一次吧”
有些嬌嗔的吳儂軟語,崔凜卻遲遲沒有回應,青凝又揪了揪帕子,還想再說幾句好話,只還未開口,卻聽清朗的男聲簡短道:“好”
青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崔凜這是答應了要幫她,青凝一高興,便彎起眉眼,朝崔凜行禮:“多謝哥哥。”
她說完了又想起今早明樂的反應,便如實對崔凜道:“今早兒明樂小娘子過來了,聽語音,想來昨晚那出戲定是將她糊弄住了。”
想起明樂,便又想起了她的哥哥王祿川,王祿川不比明樂這樣的閨閣小娘子,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子,想來是不好糊弄的,青凝忽而生出一絲好奇來,下意識便問了句:“哥哥見著王祿川了嗎,他可有懷疑你?”
崔凜沒說話,只是想到了今早王祿川那個陰暗的笑,他問:“懷安果然好豔福,你家妹妹可如你所想?身嬌體軟好欺負?”
彼時崔凜只是附和的輕笑了一聲,腦海中卻忽得想起昨夜手中那截細腰,肌膚滑膩,柔若無骨。
現下青凝就在他身側,她身上那股清甜的氣息又一絲一縷的纏過,崔凜不動聲色後退了一步,轉眸道:“你不必操心這些。”
他說完又問了一句:“明樂可有同你透漏什麼?”
青凝眨眨眼,忽而想起今早明樂送來的那瓶藥,她將那小瓷瓶從袖中取出遞給崔凜:“明是要哥哥你替我塗抹。”
她說著朝外頭站著的映兒瞥了一眼,又回頭朝崔凜遞了個眼神,意思是你可否要再做做戲?如明樂所言替我塗藥?
崔凜手中握著那隻瓷瓶,面色微微有些古怪,他瞧著青凝清澈中帶了點懵懂的眸子,最後只說了句:“你且先去吧。”
青凝出得書房,見映兒迎了上來,便忍不住問映兒:“今早明樂娘子送來的是什麼稀罕物?”
映兒嗤笑一聲,附在青凝耳邊低語了幾句
青凝頓住,騰地漲紅了臉頰,竟是用在那處的,她方才.....方才還示意崔凜替她抹藥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