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細細想來,她同那些女子也確實無甚區別,只是她比那些女子更為實際,她的目標不是他,她只想堂堂正正的嫁人,嫁個心地善良的好人,譬如崔念芝。
青凝正胡思亂想,忽而聽見長寧公主道:“聽說陸娘子生在江南,府上剛來了位揚州廚子,你嘗嘗這道雨花茶蝦仁可還適口。”
青凝從善如流,吃下一口後捧場的很,笑的又乖又甜:“好吃,茶香中和了蝦仁的腥羶,入口清甜而不膩,餘韻回甘。”
長寧公主忍不住輕笑,又替崔凜夾了一隻蝦仁:“凜兒也嘗嘗是否正宗,你在江南待久了,想來口味也變清淡了不少。”
瞧著崔凜吃下那隻蝦仁,又追問了一句:“如何?”
崔凜放下銀箸飲了口茶,意味不明的瞧了一眼陸青凝:“雨花茶過重,茶香中帶了微苦的口感,破壞了這道菜整體清新鮮嫩的特色。”
青凝刷的一下紅了臉,他這話一出,倒顯得自己那番話像是虛情假意的奉承,不過她方才也確實沒說實話,這道菜是差點火候的。
長寧公主瞧瞧崔凜,又瞧瞧青凝,忽而覺得有趣,彎唇輕笑了聲。
她停了銀箸,隨口問了句:“陸娘子算術了得,是跟誰學的?”
青凝如實道:“乃是我的父母親授。”
提起父母,青凝不知為何,一下子想起了幼時初夏的傍晚,爹爹將她攬在懷中,教她一頁頁翻看賬冊。那時候她還是個口無遮攔的小姑娘,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皆可直說,不必事事想著替旁人捧場。
長寧公主忽而蹙眉:“你的父親可是當年販賣私鹽的陸晏識?”
當年陸家因販賣私鹽被抄家流放,陸氏夫婦在流放路上病弱而亡,單單一個小女兒被赦免。這樁舊案曾牽扯眾多,如今人人都避免談起陸晏識,倒沒料到這位陸家小娘子還有膽量談起自己的父親母親。
青凝聽長寧公主如此問,頓了頓,坦蕩道:“是,我的父親便是陸晏識,我當年還小,不曉得事情原委,我只知道,父親母親生我養我,教我作人,在青凝心裡,他們一直是最好的父母。”
長寧公主愣了一瞬,沒料到陸家小娘子竟敢在皇室面前,公然將販賣私鹽的要犯稱作最好的父母,她還以為,陸青凝會同她那個爹爹撇清關系。
這孩子,明明是知世故的,卻也有自己的堅持,長寧公主頷首:“陸晏識倒是將女兒教的很好。”
青凝頓了頓:“謝公主誇贊,我父親幼時曾替我請了諸多良師,他們教我讀書識字,也教我世間道理,更教我女兒家的矜持有禮、自尊自愛。”
說到矜持有禮、自尊自愛,青凝莫名頓了頓,偷偷瞟了一眼身側的崔凜。
矜持有禮,自尊自愛,崔凜也將這個兩個詞反複掂量了一下,想起了寒山亭中“矜持”的女郎抓住他衣擺的手,想起她落在自己手心裡的指尖,想起她看著他時濕漉漉的眼,她對他嬌嗔:“崔郎君,你記好,我叫陸青凝”
他眉宇輕動,莫名瞥了一眼陸青凝。
青凝撞上他的目光,刷的一下又紅了臉。
也幸得有婢女端了託盤來,琉璃託盤裡盛了一顆顆紅色的漿果,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長寧公主撚了一顆:“你們嘗嘗,西域貢上來的漿果,酸甜可口。”
青凝為了緩解尷尬,伸手拿了一顆漿果,下意識塞進了嘴裡。那漿果汁水豐厚,貝齒一咬,便有少許鮮紅的汁液留在了唇邊。
崔凜正欲同長寧公主說話,微微側眸,剛好瞧見她微垂著凝白的臉頰,伸出一點丁香,輕輕舔了下鮮紅的汁水。
本就豐潤的唇,因著這點鮮紅的汁液,益發明豔嬌柔,唇齒繾綣間,似乎有溫熱清甜的氣息。
崔凜一頓,轉瞬移開目光。
他長長的眼睫垂下來,忽而伸手將那碟子漿果拿走,囑咐身側的女官:“晚膳還未用完,不益用漿果,且先端下去吧。”
青凝忍不住腹誹了句:“倒是小氣的很,連顆漿果也不讓多吃的。”
只崔凜向來食不言寢不語、飲食有節制,長寧公主只道他規矩大,也未多說什麼。
又有宮婢上了幾道菜餚,外頭已是明月高懸。
崔凜起了身:“母親,今日兒臣還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青凝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微微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