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對蘇瀅這名字沒反應,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枯皺的手愛憐地撫上蘇瀅臉頰,固執道:“我們淑君怎麼瘦成這樣?好孩子,姨母知道你受苦了,這些年你去哪兒了,都不來看看我這老婆子,文彥待你不好嗎?那咱不回蘇家了,就留在姨母身邊,姨母再給我們小淑君找個好的。”
一席話,聽得侯夫人哭笑不得,望向蘇瀅的眼神帶一絲歉意。
但她沒說什麼,只輕輕沖蘇瀅搖了搖頭。
蘇瀅也看出來,老夫人似乎哪裡不對勁,可就算侯夫人不提醒,她也不會打斷老夫人的話,巴不得老夫人多說些關于徐氏和蘇家的事呢!
從老夫人院裡出來,蘇瀅只覺受益頗多。
她如今的娘徐氏,喚作徐淑君。
聽起來,似乎當初蘇家或者徐家犯了事,才會離開京城,流落鄉野,跟他們家做了幾年鄰居。
再想想爹孃的只言片語,蘇瀅忽而意識到,蘇家夫婦搬走之後,與爹孃並無來往。
去了何處,有沒有再入官場,在哪裡當官,她都一無所知。
萬一,蘇家夫婦眼下就在京城,或者京城附近,聽到風聲來揭穿她,如何是好?
蘇瀅眼前一黑。
“瀅瀅,你這孩子,怎麼虛弱成這樣?”侯夫人扶住她,溫聲寬慰,“你且在府中好好將養身子,不必過於憂慮。你爹孃那邊,我和你舅舅會安排人去打聽,他們吉人自有天相,會平安的。”
聽到侯夫人說要替她找徐淑君夫婦,蘇瀅只覺渾身血液都變涼了,掌心沁出冷汗。
等徐淑君夫婦登門揭穿她那日,她誠心道歉,磕頭認錯,侯府能原諒她嗎?
侯夫人摸摸她冰涼的指尖,看她面黃肌瘦的模樣,便猜到這孩子應當吃了不少苦。
當初蘇家犯事,雖只是罷官,到底不光彩。回到祖籍,少有令名的徐淑君夫婦,恐怕也未必能忍受那寄人籬下之感。
想到昔日謹小慎微的自己,侯夫人待蘇瀅便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摯誠。
“待會兒用罷膳食,你且好好歇息,平日裡若得空,便來陪舅母說說話。”侯夫人想想,善意提點,“你也瞧見了,老夫人身子不太好,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方才還將你認成你娘,你不必日日去給老夫人請安,她清醒之時,我再請你去說說話,便是你的孝心了。”
“再有,二房你晞表姐長你一歲,是個好孩子,若你們姊妹投緣,不妨多來往些。至於你二表哥和其他弟弟、妹妹……罷了,你往後就知道了。”侯夫人輕嘆一聲,沒細說。
轉眼兩年過去,在侯府的日子,比蘇瀅最初想象的順遂許多。
許是蘇家夫婦正巧死在戰亂中,侯府找了一年也沒找到,近一年便隨緣了些。
他們出意外,屬實不幸。
可對蘇瀅而言,卻是萬幸。
這年清明,她紅著眼,默默燒了些紙錢給蘇家夫婦。
今生借了賢伉儷名頭享福,來世有緣再好好給二位盡孝。
兩年過去,當初已及笄卻像沒長成的小姑娘,已滿十七。
養得如珠如玉,幾乎脫胎換骨。
自己親手調養的花,眼看著一日日嬌豔,侯夫人越看越憐愛。
見蘇瀅眼圈泛紅,侯夫人只當她思念爹孃,心疼不已。
像待自己女兒一般,將蘇瀅攬入懷中拍著哄著:“瀅瀅,別傷心,姨母會代你爹孃好好照顧你。”
侯夫人想好了,這些年她在侯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哪怕是拿私房錢給蘇瀅置辦一份嫁妝,也沒人會有異議。
“等你大表哥凱旋歸來,我就跟你舅舅提提你的婚事。我們瀅瀅生得這樣好,舅母定找個樣貌出挑,又知冷知熱的好郎君配你。”
侯夫人此時說起,也是想讓蘇家夫婦泉下有知,能安心。
蘇瀅聽著,卻是脊背一僵。
“舅母。”蘇瀅急急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