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予念當即一怔。
一吸,他伸出手。
一呼,那蒙塵的劍柄被緊緊握住。
靈劍彷彿孤獨了太久,感應到手掌的溫度,它劇烈地震顫起來,將幾條交錯綁縛的鎖鏈震得啷當作響。
靈風拔地而起,白衣婆娑,青絲飛舞。
洛予念十六歲歷雷劫,入蓬萊,之所以將滿二十歲才於寒煙擂嶄露頭角,正是因為要等待合適的時機試劍。
“保險起見,還是等師尊出關。”大師兄勸說他,“寒煙擂,你四年後再去也不晚,可試劍畢竟有風險,我年輕的時候也試過銀竹,險些被震斷經脈,你雖天賦異稟,但畢竟剛剛破鏡,還是多鞏固一下,小心為妙。”
好在,有師尊親自為他護法,他有驚無險透過銀竹的試煉,只受了一點輕傷。可被浩瀚的靈力粗暴地沖刷經脈的感覺,他到如今都記得……
靛藍光柱沖天而起,洛予念腦袋剎那間一片空白。
“他,他……他……”李凝半晌才回過神,眼珠子都要脫窗,瞪著單膝跪地的春曇,不可置信,“他瘋了!他不要命了!”
春曇耳邊最後的聲音,便是李凝的那句“他瘋了”,而後,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清楚自己沒有瘋。
他只是要死了,但死前,他要替爹爹取回“禦龍”。
靈劍被人視作恥辱柱,讓洛熙川背負莫須有的罵名,被釘在仙門十年,如今,這一切該結束了。
滄澐派配不上他爹爹的俠名,也配不上這等神兵。
你在等我,對吧。
電光炙燙如火,幾乎燒穿他緊握劍柄的手掌。
如呼吸,如心跳,禦龍傳來陣陣熟悉的波動,只是這一次,沒有爹爹的手做緩沖,這波動強烈千倍萬倍。
浩瀚的靈力轟然灌入四肢百骸,在他體內捲起驚濤駭浪。
四年前,傅子雋替他封住的丹田氣竅瞬間被沖破,靈力長驅直入,倒灌入腹,一陣劇痛襲來,他不住蜷縮,卻依舊沒有放手。
劇痛潰堤,瞬間自丹田湧入每一條經脈,好似荊棘在筋骨血脈裡瘋漲,尖刺反複貫穿每一處氣竅,穴位,痛不欲生之時, 腦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龍吟,他幾乎被蒼龍遺留的力量吞噬,胸中翻江倒海,血液從他身上每一條傷口不斷湧出,神志搖搖欲墜,卻始終奇跡般地保持著一絲清明。
他暗自苦笑,慶幸自己早已習慣疼痛,眼下,竟比懸息之毒的反噬要輕鬆一些。
他大口大口地吸氣,依照曾經千錘百煉過的步驟,有節奏地開合著周身關竅,任不屬於自己的靈力霸道地碾過身體的每一分每一寸,緩緩吐納。
爹爹說過,不要懼怕,不要臣服,更不要自不量力與之對抗。
要聽,要嗅,要觸控。
要與它坦誠相視,繼而相融。
倏忽間,他屏息,耳邊安靜了下來。
混沌中,他彷彿真的看到了這股無形之力,龍魂是一團盤曲糾纏的藍色虛影,而這股幾乎將他撕成碎片的虛影裡,正悄悄析出一縷細不可查的,柔軟的,與他出自同源的靈力。
他小心翼翼捕捉到它,顫抖著輕碰,它在他指尖俏皮地一繞,繼而自動填補進他早已破敗不堪的經脈中。
他愣了愣,一瞬間難以自持:“爹爹……”
原來,曾說要將這把劍傳給他,竟不是一句哄孩子的玩笑話。
他緩緩睜開眼,許久他都分不清是真是幻。
抬起頭,電閃風嘯,濃雲不堪重負,大雨自漆黑天幕瓢潑而下。
冰冷的雨水令他清醒過來,聽到靈劍嗡鳴如長嘯,鎖鏈應聲碎裂,沖天藍芒收攏至他抽出的三尺青鋒之上,劍光明亮不可逼視。
十年沉寂,禦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