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一驚:“哎呀封公子您可誤會老奴了,他可是樓裡的貴客,跟絃歌姑娘一樣,都是我從露州重金請來的。”
“哦?跟著絃歌一起來的……”封懷昭面色稍緩,手撐扶攔一躍而下,落到春曇面前,靠近他肩頭深深一嗅,換上了一副溫和的嘴臉,“好香啊……茉莉還是蘭花啊?你是她姘頭?”
春曇搖頭。
封懷昭哂笑:“那就是無有鄉的小倌兒了?今年幾歲?嘶,讓我猜一猜啊,”他繞著春曇走了一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尖,迫使他抬頭看著自己,“十五?還是十六?”
手指粗糲,附著的鮮果汁水半幹不幹,黏澀,混著濃重酒氣,叫人作嘔。
春曇對氣味很是敏感,不禁向後一閃,避開了那隻手。誰知此舉竟觸了封懷昭眉頭,立時有股無形的力量自頭頂壓下,壓的他不得不跪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
“嘖,又是個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本少爺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自命清高的人。”
“封公子!”人前沉默寡言的絃歌終於沉不住氣,“公子手下留情,他不是倌人,只是小女同鄉罷……”
“我問你了麼?”封懷昭高聲一喝,連帶老闆在內,所有姑娘都一哆嗦,大氣不敢出。
他直勾勾盯著春曇,開始不耐煩,一字一頓:“我方才問你,幾歲了,自己告訴我。”
春曇默默盯著他鑲金邊的黑雲履,手指攥緊了衣袖,死死撐在地上。
他被壓得幾乎抬不起頭,自然,封懷昭也看不到他無聲地回答,只道他是硬骨頭。
一個兩個都不順心意,走到哪裡都橫行霸道的仙家大少爺哪裡忍得了這口氣:“不知死活!”他怒罵一句,對春曇伸出了手。
“不要!”絃歌鞋子都來不及穿,跌跌撞撞往樓下跑。
可那隻手還沒來得及沾到春曇,便聽砰得一聲,被什麼東西打偏。
封懷昭倒抽一口氣,那股壓制著春曇的力量隨之消失,他得以抬頭,只見一隻青瓷酒盞在半空轉了個彎,穩穩飛回高臺之上,被一隻帶了白綢手套的手穩穩抓住。
封懷昭手腕霎時浮出一塊紅印。
他仰起頭,盯上了面無表情的洛予念,許久才開口,語氣不善:“不過一個小倌,洛公子居然與我動手?”
洛予念聲如其人,波瀾不驚回望他:“不過一個凡人,封公子又何必動手。”
樓臺上下,一個憤怒如火,一個沉靜如水,卻誰都沒有退避。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玉沙幾個人見狀紛紛起身,握上了劍柄,彷彿只等封懷昭一聲令下,就要原地開劍陣給洛予念個教訓。
沈祐自然不會讓他的小師叔吃虧,不甘示弱,站到洛予念身邊。
玉沙與滄澐,仙門中的泰山與北鬥,明裡暗裡的較勁已經持續了百多年,其他人不好貿然開口,只能在一旁靜觀其變。
可他們不做聲,老闆娘卻無法置身事外:“封……仙君啊……”她顫顫巍巍挪到封懷昭面前,伏低做小,生怕這些仙門子弟一言不合就將她辛苦經營十多年的月照樓夷為平地,“您先消消氣啊,春曇他不能說話的,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封懷昭眉毛一挑,睨她一眼:“嗯?”
“他過去生病,嗓子喝藥燒壞了,說不出話的,對您絕對絕對沒有半分不敬……”
“……啞巴?”封懷昭轉過頭,看看春曇又看看老闆,“你花大價錢請個啞巴來要做什麼?”
“啊,他雖口不能言,但懂得可多了,會制香還會彈琴呢,此次請他來,就是要教一教這幾個丫頭片子調香、用香的門道。”
見封懷昭神色松動,老闆娘忙招手,叫那些該上菜的,該倒酒的,該收拾殘局的都動起來。
她親自端了杯酒,走上去敬給洛予念:“這位仙君也不要動氣啊,有什麼事,坐下來,好好說就是,我這些姑娘都沒見過世面,不禁嚇的……”
洛予念見她還要鞠躬,忙扶住她。
“說的也是,我們是該喝一杯。”封懷昭順坡下驢,倒了杯酒,縱身躍回高臺,“洛公子,你今日還滴酒未進吧?遲來終歸是該罰的,以茶代酒不合規矩。”
“我小師叔從不喝酒,我替他。”沈祐上前要接酒杯。
“哎?罰酒,是不能替的。”封懷昭躲過沈祐的手,執意將小盞舉在洛予念面前,“洛公子,莫非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肯給在下一分薄面了?”
洛予念遲疑片刻,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封懷昭立刻陪了一杯,“既然洛公子給了面子,那那個……你叫什麼來著?”他指著樓下,“焚香就算了,上來彈一曲,讓我們也品鑒品鑒,把這些不愉快的事,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