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了啊……」他微微一嘆,目光看向北方,彷彿要越過崇山峻嶺,越過江河湖海,看到朔北定遠城中的那一個人。
「老宋,想什麼呢?今天的任務都完成了,走走走,回去了。他孃的,在這個鬼林子裡待一天,我就感覺渾身發癢。」
宋瀚海聽到聲音,才堪堪回過神來。
他用髒兮兮,佈滿鮮血裂紋的手背一抹眼角,將一滴晶瑩甩出,這才大步流星,向前方走去。
順道他還喊了一聲,「來了!」
等到他和隊伍混到一起時,趁著月色,有人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咬牙道,「南境這些人,簡直就是瘋子!若不是我們來到此地,恐怕還以為,南境真的如那些官員所說,欣欣向榮。」
宋瀚海一改往日憨子的模樣,眼眸黑沉,「神像、妖邪、以及所謂的城隍,陰司,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人死後,真的有一個屬於死者的世界嗎?」
這番叩問,竟是讓在場中人,在這個炎熱的密林間,打了個寒顫。
真與假,活著與死亡,究竟哪個才是對的……
許久,才有一個人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試探道,「或許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他甚至為了活躍氣氛,還開了個玩笑,「若是死後真的有一個世界存在,能夠讓我們永生不死,或許,這也是個好訊息呢。」
聽到這話,眾人倒是放鬆地笑起來。
但是唯有宋瀚海,依舊凝著眉頭,「神是鬼晉升而成,鬼又是人所化。這世界上,神不可怕,怕得是難除心中神。鬼不可怕,怕得是人心似鬼。」
這一番話,讓剛剛還輕鬆了不久的人群再度靜默下來。
倏地,有人開口,「我曾聽到一個訊息,聽說藥聖現在定居於南境,若是能請他來坐鎮,或許……」
還不等他說完,就有人搖頭失笑,「聖人之所以是聖人,就在於他超脫為聖。」
先前那人不服,「我們幹得都是正經事,他身為聖人,前來幫一把,又會如何?」
「那你去跟他說呀。」
說話那人頓時氣焰頓消。
聖人之所以是聖人,若是平常人都能使喚得動,那還是聖人嗎?
一路閒談,當走出叢林的時候,眾人看了一眼夜色覆蓋下,顯得有些怪誕陰森的城隍廟,神經驟然一緊。
有人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走走走,那東西有什麼好看的,沒得招惹了晦氣。」
宋瀚海聽到這話,心中倏地一跳。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那森嚴的廟宇。
甚至有一瞬間,他有一種看見了城隍廟內泥塑的錯覺。
本是泥胚塑成的雕像,但是在這一刻,竟然有一種邪戾嗜血的感覺。
宋瀚海壓住心底的不安,快步向前走去。
直到他們離開視野範圍內後,漆黑夜色中的城隍廟才走出一批人馬。
打頭的是一名身量略矮,膚色蒼白幾近白紙,兩頰卻如同被脂粉厚厚塗抹一層,看起來鮮紅的男子。
他兩眼向上吊起,面相兇戾,嘴唇如血一般殷紅,若是有人湊近細聞,甚至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腥氣。
在他身後,有著約莫四五十人的矩陣。
這些人或是肥頭大耳,或是穿著錦衣綢緞,甚至還有人拿著衙門裡的水火棒。
只是有一點……是無一例外的。
那就是他們的身上,都披著類似於羊皮一般的袍子。
這袍子寬大雪白,就像是被硝制過一樣。
只是靠近是,分明就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腥氣。
直到看到他們垂在腦後的兜帽,那哪是兜帽?
那分明是人皮被扒下以後,那縫合上去的人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