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魯家族,本是山西大戶出身,家族中世代出醫匠,他自己也略懂醫術,但賈魯更喜歡讀書,可惜大元對漢人十分不友好,賈魯兩次中舉,兩次都未能得官身,最後以縣郡納粟大戶的身份,被色目官老爺薦舉到大都,為戶部的一個小書吏,三年前父親病逝,為父丁憂,如今正好三年期滿,又聽說大元新帝妥歡帖木兒即將登基,便收羅了一些文化寶物,還帶了幾名絕色美人,準備進獻給新帝。
說著拍拍手,招呼自己帶來的幾名絕色美人進來陪酒做飲。
賈魯乃山西大戶,自然也很懂蒙古達官貴人和色目官人的喜好,所挑選的這些都是大同婆姨,個個身姿豐腴,面板白皙,容貌姣好,且能詩歌樂舞。
賈魯拉過一名面板白嫩,容貌清冷可人的女子道:“此女名為程一寧,乃是山西大戶女,通曉詩詞歌賦,雜曲話本也可演練,一寧,過來與陳道長飲酒作樂。”
大元風氣開放,尤其是北方女子,並不扭捏,受到蒙古女人影響,女子也飲酒,且飲酒後樂舞,唱詞牌令雜曲,在達官貴人中和民間都十分流行。
陳四九見那程一寧容貌清秀,雖身材玲瓏凹凸有致,窈窕處若清荷嫩角,偉岸處若波濤如聚,但卻生了個清心寡慾無慾無求的面貌,用二師傅的話來說,叫什麼,魔鬼身材,蘿莉臉。
他看的呆了幾秒,忙讓出一大半座位,請這程一寧坐下。
眾人身邊都有貌美可人斟酒作樂,不免聊到了如今大元的局勢,還有大元讀書人的境況。
幾杯酒下肚,賈魯似乎喝的有些多,他說起這個,放下酒杯,嘆道:“大元無論是雜曲,還是聖旨,都用大白話,還多使用簡化字,對我漢儒並不重用,我賈魯如今能得個戶部主事,不過是靠著溜鬚拍馬,迎奉蒙古上官得之,實不相瞞,我每年都要為上官進獻大量財貨。”
他不以為恥,似乎認為這是一件稀鬆尋常的事。
回過頭來,賈魯道:“但我賄賂上官,是為了給百姓做事,這大元的江山,若是朝中沒有漢官,那這天下就要大亂!”
他眸子露出痛楚表情,咬牙切齒道:“張養浩乃我摯友,一生致力於救濟斯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他為大元鞠躬盡瘁,最後更是死在任上,我恨不能幫他!”
“馬致遠何等才華?曾龍樓獻詩與大皇帝,卻得了個給蒙古人算賬的小吏,我大元的漢官並不缺才華橫溢者,可惜全都不得重用,朝中盡是些諂媚佞臣,個個貪腐成性,我賈魯若是不貪,只會落得和張養浩馬致遠一樣的下場,鬱鬱而終!”
大元不已言語獲罪,而且大元出了名的寬刑。
許多宋代的刑罰,全都被取消,多多交錢給錢就能免除罪責。
至於文字獄,反詩,在大元也不存在,因為蒙古達魯花赤和色目官人壓根聽不懂反詩,就連最喜歡任用漢臣的大元英宗皇帝,重用趙孟頫等漢官,書法超群,對於漢詩也是一知半解。
陳四九見他流露真情,心中想到,大元這般施為,不怕讀書人造反嗎?
但是轉念一想,若是大元的讀書人能早飯,早就幹了,如今之所以不敢,是因為元朝少說還能動員百萬兵,且地方上的各大蒙古王公貴族王侯,個個擁兵數萬,讀書人想起事,只能倚靠武人。
“賈魯大人,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強如秦漢都已化為黃土,大元雖疆域遠邁漢唐,但能強盛百年嗎?”
“遲早有一日……”
陳四九話音未落,賈魯卻怒道:“不,大元不能亂!”
“我大元百姓,漢家子民已經極苦了,若是天下再亂,受苦受難的,還是底層百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高屋建瓴若是有破損,還可再治,但打爛了重修,不知又要死多少貧苦百姓,當年大金和大宋,西夏,大理,足有億兆黎民,如今大元人丁不到五千萬,死傷多少?”
他臉色酣紅,端起一杯酒來,呢喃道:“大元不能亂啊,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張養浩之潼關懷古,歷歷在目,言猶在耳……”
陳四九抿嘴笑了笑,眼神閃爍。
道不同不相為謀,但這賈魯,雖說貪腐錢財,卻也不失為一個心繫黎民的好官。
可惜啊,這天下亂不亂,你賈魯說了不算,我陳四九說了,也不算……
抬起頭望了望天。
老天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