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困的車伕,聽到支付到賬的電子音,都會清醒上不少,金錢就像無形的鞭子般,抽打著他們的背脊,讓他們在麻木中興奮起來。
這輛車的車伕在對林凡說上一句道謝的話後,便大力地踩著腳下的踏板,人力三輪車顛簸地在被紅霧籠罩著的夜色中前行著。
林凡掀開半遮的綠皮側蓬,看著外頭已經暗淡靜下的街景,家家已是閉戶關燈,鋪鋪也已是上了鎖,唯有晚風的蕭瑟,吹拂著還在清醒著的人——無論他們是否願意清醒。
遠處還有一二燈亮,還有朦朧模糊的嘈雜聲,那是流水線工廠的工人正在交替換班。
苦幹了十二個小時乃至更多的白班工人,終於可以結束這苦役,回到宿舍當中睡覺,或是頂著疲倦看一會兒手機,透支自己為數不多卻又不值錢的健康,來享受難得的自由歡樂時光。
而睡眼稀鬆的晚班工人,則是要從床上爬起來,讓那流水線一刻不停地保持著運轉。
林凡只聽見幾句絕對粗鄙大聲的喝罵聲,沒有看見有人用鞭子抽打這些跟奴隸差不多的人,但卻彷彿有無形的鞭子在抽打著他們似的,讓他們不得不加快腳步,奉命行事。
“師傅,慢點開,來聊聊天吧。”
或是這夜景實在是太令人心情壓抑了,總得說說話才好,他打了個哈欠,就拿剛剛看見的工廠景象做談資,對車伕有意無意地問道:“聽說現在工廠難招人?”
“害,他們能招得到人就見鬼了哦!出半個人的錢,僱一個人,做三個人的活計,除了剛從學校出來屁都不懂的傻子,他們招得到個鬼!”
車伕朝地上呸了一口,一聽到林凡問這個,他可就有精神了,甚至還有點自豪地說道:“在廠裡乾的人,哪有我們這些拉車的,送外賣快遞的過得好!”
“別看咱們風吹日曬,有時還得熬夜,可十個小時掙的錢,就算一半繳了車行,那也比他們三十個小時來得錢多!”
林凡笑了起來。
“等再攢一攢,我自己買了車,那日子就過得更好了,說不定能攢出房子的首付!嘿,到了,繁榮街,請您留心一下,確定帶齊了物件再下車!”
在晚風的吹拂下,林凡下了車,看著車伕黝黑的臉上的笑容,還有那深深彎下的背脊,感覺這喜悅總讓旁人看著難受。
武力為王的世界,拾荒人儘管要冒生命危險,好歹也跟武力沾了點邊,來錢就是比普通人要快要多,偶爾也可以很瀟灑,甚至還有著出頭的希望。
而這些許許多多,基本上只有一階初期的普通人,卻只能苦中作樂,沒啥機會當爺,這是隨處都可以看見的事實。
或許在這人力談不上充盈的世界中,一個人只要有手有腳,終究是不愁飯吃的,但這碗飯著實是要壓彎了脊樑,磨平了精神才能吃的,而人只是需要吃飯便能滿足了的生物麼?
他拉著鄧澤下車,心中的那種壓抑不快卻是消散多了,人看見同類受苦自然免不了同理心發作,但終究只是一個極淺的印記罷了,除非那是個無私的聖人。
他只是個自私的凡人,開始喜歡上了拾荒人的工作的凡人,或許只要人還沒死絕,就總有人會去做拾荒人這殺頭的買賣,哪怕再怎麼危險。
畢竟起碼還有希望,而不是無止境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