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瞧瞧,三小姐你今日這杯,是什麼口味,甜膩膩的茉香綠茶?還是酸唧唧的檸檬綠茶?。
老彭身為大府的管家,自然人情練達,曉得鄭海珠如今在府裡地位竄得快,遂不再反對,恭恭敬敬地請三小姐坐上唯一一個有棚子的牛車,吆喝著車隊開拔。
……
時下的松江本地人,都曉得,仕宦背景的顧府,是名副其實的積善之家。
顧府在城中有兩處大院,一處是自住的奢美宅子“露香園”,另一處,便是專供華亭、上海、青浦三縣的貧家子弟前來讀書,或者參加松江府試時所住的文哲書院。
立秋前後,雙季稻的插秧剛剛完成,而松江地區因有大量棉田,棉花花期也恰在處暑與白露之間,故而眾多貧家子弟仍在家中忙農活,尚未回城。
偌大書院,寢屋幾十,裝下馬祥麟不到百人的隊伍,綽綽有餘。
韓府將布匹送進來時,軍士們正在廊前簷下擦拭兵器。
斜陽金暉照耀的一片槍尖裡,韓希盈的眼睛比白刃還亮,立刻捕捉到了青衫臨風的準姐夫顧壽潛。
“顧二公子!”
一聲黃鶯兒嬌啼般的輕喚。
正在聽一個川兵解說白杆槍破甲威力的顧壽潛轉過頭,微微一愣,才揖禮道:“咦,三小姐怎麼也來了?”
鄭海珠抱著幾尺葉榭筘布,走上來,風清氣正地插嘴道:“三小姐,那邊與老彭說話的,就是你要看的天神一樣的錦衣衛大人,馬將軍。”
韓希盈心底慍意陡生,面上卻一派天真稚拙,打望一眼,淡淡道:“哦,確實如阿珠所言,泛泛之輩。”
鄭海珠抿嘴笑笑,心裡卻結結實實地啐了一口。
加大份的綠茶!
吃瓜群眾的直覺往往是敏銳的,尤其是鄭海珠這樣穿到古人後宅的現代吃瓜女群眾。
鄭海珠早就覺得,韓希孟這個堂妹,比她那將“我是怨婦”四個字明晃晃亮在腦門上的親孃,狡黠得多。
只是,畢竟才十五六歲,春情初漲的小姑娘,肚子裡在算計什麼,鄭海珠要猜出來,並不難。
果然,韓希盈吩咐貼身丫鬟從書包裡拿出一張淺茶色的桃花箋。
“顧二哥,這是今日我在詩社,和姐妹們給崑腔填的詞。聽聞顧二哥填得一手好詞,幫我們看看吧。”
顧壽潛“哦”一聲,接過紙箋瞧了片刻,和氣道:“填得不錯。”
“可我總覺得還能再改改,”韓希盈微蹙兩道眉毛,帶著推敲之色問道,“二哥哥,你說,這句‘隔春江,碧水染窗,沐韶光,紅杏窺牆’,要不要改成‘隔春江,碧水沁窗,沐韶光,紅杏倚牆’呢?”
顧壽潛對未婚妻韓希孟這個堂妹,於元宵端午之類的年節見過的次數,一個手掌就能數過來,最多就停留在不會認錯臉的階段,此刻委實也沒什麼興致指點她的詞風。
但畢竟是將來的姨妹,顧壽潛不好顯出意興闌珊的模樣,只得敷衍道:“各有各的好,須看唱的人怎麼來唱。”
鄭海珠拿布頭遮著臉,憋著笑,正覺尷尬得能用腳趾在地上摳出三房兩廳之際,卻聽身後有個蒼老的聲音喚道:“阿潛,這是誰家的千金吶?”
鄭海珠和韓希盈同時回頭,但見一個小丫鬟扶著一位老婦人,站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