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二十九、申時、青衣衛北安平司,千戶公事房內】
徐恪離了南安平司之後,便回到了自己在南署的公事房中。手下的衛卒見千戶大人歸來,忙從伙房取來了千戶專屬的“青衣衛甲餐”。徐恪草草用過了午膳,呆在房中思索了一會兒,心道,此事還得去找南宮兄商量,於是,他又來到了北安平司南宮不語的公事房內。
房門外的衛卒卻稟報,千戶大人不在衛內。徐恪忙問千戶去了何處,衛卒支吾了半天,終於回道,千戶大人與外頭不知是哪一部的高官,去了得月樓用膳,目下尚未歸來。
徐恪只得一個人在南宮的公事房內等待,直等了半個時辰,一直到申時二刻,這才見南宮不語緩步回衙。
南宮不語一見徐恪,立時喜道:
“賢弟,終於見著你啦!方才,禮部與工部的兩位侍郎,還有御史臺的兩位御使,定要與我們去得月樓同飲,愚兄派人找了你半天,可始終找你不見,你去了哪兒呀?”
徐恪不禁眉頭微蹙,他心道,咱們是皇上親御的衙門,跟言官過從太近,這可是天子的大忌啊!他本想說幾句勸誡之語,不過,話到嘴邊,兀自嚥了回去。他笑了一笑,便道:
“小弟方才去南安平司了!”
“去南安平司?你還是查案去了?”南宮不語今日好似酒喝得不少,他腳步有些遲緩,言語之間,仍舊帶著一股極大的酒氣。
徐恪將南宮不語扶至他的太師椅上坐下,又從內室親自給他沖泡了一杯濃茶,讓南宮喝了幾口,這才將自己與張木燁一道去南安平司查案的經過,以及自己在南牢中的所見,一一都說給了南宮不語知道。
南宮不語聽完,卻面無表情,只是拿起茶碗,又喝了好幾口濃茶。
徐恪便問:“南宮兄,楊文淵這廝,放縱手下,隨意強暴女犯,又濫施刑罰,對明月威逼誘供,如此枉顧國法、歹毒狡詐之輩,我要向皇上具折參他!南宮兄可願與我一道聯名上折否?”
“賢弟,明月這樁案子,皇上都已經下過聖旨了,而且,聖旨上講得清清楚楚,明月就是殺人的兇手。皇上既已對此案做了定論,過得兩日,這些人都要押到刑場上受死,賢弟何必再去過問這樁案子呢?依我看,不如……算了吧!”南宮不語有些醉醺醺地說道。
徐恪辯駁道:“南宮兄,話可不能這麼說!案子是案子,皇上是皇上,不能因為皇上對此案做了定論,咱們就能枉顧事實,曲意順從啊!皇上終日呆在深宮,自難知道楊文淵審案的那些鬼門道。小弟今日既然已去過了他南安平司,查知他威逼誘供的整個細節,小弟自然要替明月她們伸冤!再者,就算這些女犯都已被定罪,就算她們兩日後都要受死,他南安平司的手下,也不能……不能隨意去強暴她們吧?……南宮兄,南宮兄!”
徐恪正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心中的一番道理,未料,他講得意興正酣之時,卻徒聞堂上傳來一陣鼾聲,他再抬頭,只見南宮不語歪斜在太師椅上,不知何時,已然睡了過去。
“咳!……”徐恪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只得又親自攙扶起南宮不語,將他送入了裡面的內室之中,直至將南宮不語扶到了床上躺下,又為他蓋上了一床棉被,這才悄然退出了屋外。
徐恪走開沒過多久,躺在床上的南宮不語便停下了鼾聲,雙目睜開,他望著徐恪離去的方向,也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
……
徐恪回到自己的公事房之後,左思右想,覺得如今這樁案子,也只有找自己的師兄幫忙了。
於是,他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又提筆寫了一封奏摺,將楊文淵如何放縱手下,如何虐待女囚,如何濫施刑罰,又如何威逼誘供這些情節,都一一寫在了奏摺之上。
酉時下值之刻一到,他便離了青衣衛,直奔趙王府。
然而,他進了趙王府之後,總管馬允卻告訴他,王爺並不在府中。
徐恪便問起趙王去了何處,馬允也是支吾了半天,才道,王爺大約是到城南的趙王別院去了,那裡住著一位姑娘,好似是從蜀山來的,叫作……“怡清”。
徐恪嘆息一聲,只得進到王府書房之內,接著苦等李義歸來。
馬允之前得過李義的吩咐,令他若見了徐恪,無需稟報自可將對方接引入內。是以,此際雖然李義不在王府,馬允也招待徐恪甚是殷勤。他為徐恪沖泡了一壺“花雨”名茶,又見已是酉時三刻,怕徐恪餓著,便為徐恪送上了六碟來自乾國各處的糕點。
徐恪喝著暖茶,吃著各種名貴的糕點,又等了大半個時辰,直至戌時已臨,這才等到李義珊珊遲來。
李義一進王府,馬允便和他說了徐恪已然在書房等了多時。他顧不得洗一把臉,便匆匆走進了自家的書房,才一見徐恪,立時歉然道:
“師弟,讓你久等啦!師哥今日有點事,耽擱了!哈哈哈……”
徐恪望著李義滿面春風的神情,心知他今日定是與怡清在外一同用過了晚膳,當下他也不去點破,遂開門見山道:
“師兄,無病今夜前來,乃是有一件事,想要師兄幫忙!”
“好啊!師弟,你目下尚未吃飯吧,師哥先叫人給你備一桌子菜,咱們一邊吃,一邊再聊!”
徐恪頓時擺手推脫,他此刻的心中,全是明月與案子的事,然而,他禁不住李義的一再熱情相邀,只得跟著李義,一道走進了趙王府的前廳中落座。
未幾,總管馬允就在前廳中擺滿了一桌子的精美菜餚,又為徐恪送上來兩壺三十年陳的“汾陽醉”,隨後便躬身退下。
李義親手為徐恪的酒杯斟滿了酒,他舉起酒杯,與徐恪碰了一盆,笑意吟吟地說道:
“師弟,我知道你愛喝汾陽,是以特命手下在府內備了整整十壇的汾陽美酒,今日你既然來了,咱們師兄弟可要一醉方休呀!”
“師兄美意,無病感激不盡!”徐恪端起酒杯,仰脖一飲而盡。
酒香,菜美,前廳寬廣,小院清幽,此時的徐恪,肚中確是有幾分飢餓,於是,兩人就坐在寬敞的前廳內,聞著前院中傳來的花草幽香,一道吃起了酒菜。
李義顯然已是用過了晚膳,這一頓飯只是作陪,他不怎麼動筷,但酒卻沒少喝,他與徐恪左一杯右一杯,須臾間,兩壺“汾陽醉”均已“了賬”……
李義便命馬允索性令人搬來了一整壇的汾陽,當馬允拍開酒罈的泥封之時,整個前廳頓時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酒香,徐恪用力一聞,頓覺心下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