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熠十年二月初八、寅時、灞山某處山崗】
徐恪與怡清等人被困山崗之頂,已有兩天兩夜。
這灞山的白天和夜晚,氣溫迥異,白日裡旁邊有魔洞噴吐黑煙,不時會有一陣陣灼熱襲來,黑煙中的毒塵也異常濃烈,那些兵士們已被黑煙嗆得咳嗽連聲,嗓門如煙燻火烤,幾致說不出話來。
到了夜晚,便是鋪天蓋地的大風漫卷著塵土,氣溫又陡然間變得奇寒徹骨,兵士們雖然蜷縮在一起,抱團取暖,但身體也已多處凍傷。長此下去,沒有一個人能夠支撐得住……
而更要命的是,這山崗上沒有任何水源。
那些魔獸的血塊中並無多少水分,兵士們雖強忍著刺鼻的腥羶,啃咬吞嚥,到後來,依舊是嗓門冒煙,渴得要命。
白日煙燻、晚間大風,冷熱交相進攻,已經讓這些兵士們叫苦連天,極度地乾渴更是讓他們的身體已虛弱到了極致。
比干渴更致命的,是絕望。此時,所有人都已猜到,再沒有援兵來救他們了。降魔大將軍所率的那一個千人隊,或許在世界的任何一處都有可能出現,唯獨不會趕來灞山!
鄭開與十一個兵士都已坐倒在崗頂的一側,神情困頓,嘴唇乾裂,虛弱與疲憊已將他們折磨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山下的大批長角紅毛怪非但一頭沒少,反而變得更多。白鼠魔王為保萬無一失,更是千里傳音,將這周圍的一些未經訓練的長角怪物也盡數召集了過來。
對於徐恪與怡清而言,此時的灞山山崗,真的已成了一處絕境。
二人若強行向山下衝刺,在大批魔兵包圍之下,對方還有兩位魔族高手掠陣,已幾乎沒有成功突圍的機會。更何況,崗頂還有十二個奄奄一息的兵士。若就此棄他們而去,徐恪又如何能夠忍心?
“木頭,你快走吧!”怡清決然地說道。
此時,她見山崗下原本靜伏於地的魔獸已紛紛站起。那大批魔兵的陣型也出現了變化,似乎就要向崗頂發起總攻。
怡清急忙將徐恪拉起身,再次催促他:“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走?我還能去哪裡?”
“快回你的長安去吧!你原本就是從十年前來的!”
“我走了,你怎麼辦?”
“哎呀!你不要管我!你走了之後,我自有辦法脫身!”
徐恪從懷裡取出雲影珠,他知道眼下能讓自己脫身的機會,就只有這一顆靈珠了。但當此絕境,他又怎忍拋下怡清,獨自逃生?他苦笑了幾下之後,又將雲影珠放回了懷中,也決然說道:
“不行,要走你先走!你若不走,我決不會走!”
怡清急道:“你……你這病木頭,你怎麼這麼倔呀!你放心,我輕功好,等你離開之後,我定然會安然脫身。再者,我與他們原本也沒什麼大仇,那些魔物也不會為難於我……”
此時,山腳下的魔獸大軍中,已分出了一個列隊,大約有四十頭長角紅毛怪正緩緩朝山頂攀爬而上。怪物的身後,還跟著白鼠魔王。
徐恪握住怡清的雙手,只見她身上、臉上滿是暗褐色的塵灰,雙唇已然皸裂,長時間的乾渴也已讓她疲憊、困頓、虛弱不堪。徐恪心知,若這個時候她說還能施展輕功,從山下的包圍中脫身,那幾乎就是夢話了。
徐恪深情地凝望著怡清,柔聲道:“好二姐,我就在這裡陪著你。若天要亡我,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怡清也望著徐恪,無奈嘆息道:“你這段病木頭,叫我說你什麼才好呢!你明明有云影珠,只需灌注一下真力就能離開,你為何……咳!也罷!你要真不願走,那我們就留在這裡,跟那些怪物大殺一場!”
怡清隨後卻笑道:“我說……有你這樣的病木頭麼?先前在家裡的時候,你就可以回去,可你偏偏不肯回!如今,眼看著就要死了,你居然還是不肯回去。你莫不是真的忘了……你本就是屬於十年前的世界!這裡的一切,原本就和你無關……”
這時,徐恪懷裡的那顆雲影珠竟然又自己開始發光,只聽得靈珠內再一次傳來雲影真人的聲音:
“喂……老徐,老徐在嗎?我第二次呼叫你,你聽到了嗎?你此時已萬分危險,萬分危險!你要趕緊催動雲影珠,趕緊回到神王閣,趕緊給我回來!快!”
聽到雲影真人急切地叫喊,徐恪卻還是搖了搖頭,並不加理會。雲影真人見無人應答便也不再說話,未幾,那雲影珠的光芒再度黯淡了下去。
怡清焦急道:“病木頭,那珠子自己都在催你了,你怎地還是不肯回去吶!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趕緊催動靈珠之力,回你的十年前去!要知道,你要是死在了這裡,十年前的怡清,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哈哈!放心,十年前的你一定能見到我的!我還欠了你一頓摘星樓呢!”徐恪忽然笑道。
徐恪心想:“怡清為了救我而來,吃了恁多苦頭,如今她身陷怪獸重圍,眼看著難逃一死,我若在這個時候拋下她獨自逃生,那我還算是個男人麼?”他一邊說話,一邊拔出了背上的昆吾劍,望著山下攀巖而上的群怪,雙眼中盡是堅毅無畏之色……
“你……哎!”怡清嘆了一聲,她知道自己再多言也是無益,只得隨他。
徐恪忽然心有所想,忍不住說道:“怡清,我最後還有一個請求,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說吧!”
“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好聽點的?”徐恪說完,臉上竟露出一絲忸怩之態,看得出,他還有些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