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輕咦聲,一個是出自來人之口,一個則是出自方泰之口。
“阿才哥,你回來啦!”
胡文秀脆生生地喚了一聲來人,便起身迎了上去。
名叫阿才的男子雖然見到方泰時稍愣了一下,很快便整理好表情,被胡文秀拉著到桌邊。
他接連對胡三針和牧東晴點頭打招呼道:“師父,牧先生,今日可是有客來嗎?”說著還衝方泰露出微笑。
方泰看得清楚,此人便是早些時候在城外驛站見到的官府眾人中的一人,當時他正站在那幾個官員身後,似乎是貼身侍從一類的人物。
剛才方泰也發現此人見到自己的時候輕咦了一聲,便知道他可能也認出了自己,因此聽聞話頭落到自己身上,便趕忙站起身施禮道:“在下平高泰,見過這位大人。”
男子見方泰禮數周到,態度擺得低,對自己更是口稱大人,面上不禁有些得色,擺擺手道:“哪裡當得大人,在師父和牧先生面前,我孫志才只是個晚輩罷了。”
胡文秀從一旁取了一個凳子放在下首,對方泰道:“阿才哥啊,也是咱們醫館的人,我們從小便一起長大的。去年的時候,阿才哥被吳縣丞看中,留在身邊,深受重用。阿才哥,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後可把我忙的啊!今天要不是阿泰來幫忙,就要把我累壞啦!”
胡三針、牧東晴、胡文秀、方泰四人圍著一張方桌坐著。胡三針自然是主位,牧東晴和胡三針師兄弟相稱,算是胡文秀的長輩,自然坐在左手,胡文秀在右手,方泰自然敬陪末位。
孫志才先是見胡文秀將凳子卻擺在了方泰一旁,也算是下手,眉梢不由得一挑,又聽到她先是對方泰介紹自己,眼神中便有些不快。
但胡文秀絲毫沒察覺,嘴裡依舊連珠炮一般的和自己抱怨,更礙於師父當面,孫志才瞥了一眼挪了挪座位的方泰,也便揮了揮袖子坐下了。
“哦?還有這事,我看這位平兄弟有些面熟,卻想不起是哪裡見過。”
方泰剛吃了兩口,又急忙放下碗筷,道:“是,在下今日早間曾在城外見過大人一面,便是在驛站處。”
“外鄉人?”
“正是,在下是來南溪尋親投靠而來,今晨才到,卻不想親人已經不在此地,撲了個空,只好憑著曾經學地認藥的本事打算在此地找個活計,也好謀個出路。”
孫志才見方泰回答得恭敬,點點頭道:“說起來,我也算是你的前輩,曾經我便是在師父手下學藝。你既然得了他老人家認可,便當認真努力,好生侍奉師父。
“文秀,這也是近來衙門裡事務繁多,哥哥我回來得少了,不然哪能讓你受累,你可莫怪。”
胡文秀笑嘻嘻地道:“沒事的阿才哥,你現在有了前途,便好好地好好地跟著吳縣丞做事。聽聞官員的政績考核今年要來了,說不定看你做得好,不定給你提拔成什麼官兒,到時候可不比我們過得好!到時候還得你來照顧醫館不是!”
孫志才聽自家妹子如此談論自己,笑容更是得意,道:“妹妹放心!如今哥哥我在南溪不說別的,吳縣丞手下大大小小的事務可都是交給我親自去辦,那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權柄,若是有人敢來醫館鬧事,嘿!借他個膽子也不敢!
“唉,只是久不在師父身邊侍奉,倒是要麻煩妹妹幫哥哥多盡下心才是。”
兩人正說笑著,胡三針忽地把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拍。
砰!
“以前?以前老夫可虧待你了嗎?怎麼進了衙門,還不是官身,便來我這逞威風不行?!”
從孫志才進門的時候開始,胡三針便沒有正眼看過他,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抬,顯然是對這個曾經的徒弟心有不喜。
此時聽著他和女兒在一旁大吹法螺,一副輕浮偏又擺出孝順的樣子,胡三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便甩了臉子。
孫志才到底是跟著胡三針多年,他的威嚴早就深入內心,此時見師父生氣,急忙站起身肅然而立,低頭道:“師父息怒!徒兒只不過和文秀說兩句話,萬萬沒有不敬師父的意思!”
“哼!”
胡三針頦下的山羊鬍一顫一顫的,拿眼睛一瞪孫志才,隨後便起身離桌,連剩下的半碗飯都不吃了,徑自回了屋子。
胡文秀見爹爹發怒,不由也變了臉色,無奈衝屋裡叫道:“阿爹!你生得哪門子氣!阿才哥現在過得更好難道不對嗎?虧他還回來看你……嘁,小心眼,不就是不在醫館做事了嗎,怎麼還記仇,人家不還是喊你師父嘛?”
見胡三針依然沒有動靜,胡文秀噘著嘴扯著孫志才的衣角又把他按坐下,道:“阿爹這脾氣,咱們不管他!阿才哥你還吃點不?”
孫志才眼神黯淡,顯然是被胡三針一席話傷了心,但隨即晃晃頭道:“唉……文秀妹妹不必怪師父,是我自己舍了師父十幾年的教導,違逆了他老人家的意願,都是我的錯……”
方泰在一旁安靜地看戲,自顧自乾飯不停。
偷眼觀瞧牧東晴,依舊儒雅不俗,彷彿全然沒將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一絲不苟地將不苟地將碗中米粒吃淨之後,這才掏出手帕擦擦嘴,對胡文秀點點頭。
“牧大哥你吃完啦?”
“嗯。”
孫志才也點頭致歉道:“方才讓牧先生見笑了。”
牧東晴沉吟一下道:“你師父雖然對你的做法有些不喜,但總歸是為了你的將來著想。你既然受他養育教導,他便需對你負責,此乃人之常情,你不可心生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