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年點頭道:“好,只可惜你姐姐她不在。我這一輩子,就後悔這麼一件事啊。”
兩人的回憶都墜落到承德八年的盛夏。
承德八年夏,長沙郡太守府,倚秀堂。
郭歸荑撫著尚未平息的琴絃,道:“姐姐的琴音似乎有些激昂,在這曲子裡怕是不太適合吧。”
郭素波毫不在意道:“音隨人心,恰如其人。倒是妹妹你這音色百轉千回,聽起來難免心緒雜亂,還是改改為好。”
郭歸荑道:“姐姐,高山流水說的,不就是知音難覓的心緒紛亂嗎?這般高亢,如何提現伯牙摔琴的知音情?”
郭素波道:“妹妹你囿於成見,深居內宅自然不知道,這琴音隨心就好,只要我樂意,管他是伯牙還是項羽,我的琴音都是高亢的。”
郭歸荑道:“姐姐,你不能因為想衝破世俗枷鎖而玷汙樂曲。”
郭素波一愣,隨即大笑道:“郭歸荑,我還以為你多有能耐!原來不過是是這內宅女子的其中之一罷了!天下之大,自有懂我琴音之人。”
郭歸荑反唇相譏:“姐姐,外面是牢籠,不是廣闊的天地,你去年就及笄了,怎麼還如此天真?”
郭素波忽然橫眉道:“庶孽安敢欺嫡?!”說罷拂袖而去。
婢子聽蘿道:“姑娘,這大姑娘莫非是要離經叛道?”
郭歸荑道:“她,她就是自以為原配之女就該高高在上,我就該永遠屈居。這哪裡是離經叛道,分明是想博父親目光。”
聽蘿道:“姑娘,那咱們就這麼忍氣吞聲了?”
郭歸荑撫著琴絃道:“忍?當然要忍,我還要去父親面前替她陳情。”
聽蘿略微一想便明瞭了,笑道:“姑娘真是聰明,婢子就不能這麼快想到。婢子現在去看看大姑娘是去哪裡了。”
郭歸荑道:“這還用咱們去?只消在父親面前說句話便是了。走罷。”
郭正年正在堂前哼著小曲兒澆花,郭歸荑躡手躡腳的到他背後拍他肩膀,郭正年笑道:“歸荑,別躲了,爹爹知道是你。”
郭歸荑有模有樣的嘆氣道:“真是無趣,爹爹就不能裝一裝。”
郭正年笑著把瓢放下,摸著鬍子道:“啊,爹爹高興嘛,你就當是陪爹爹玩了。”
郭歸荑拉著他坐下,輕輕的給他按肩膀,笑道:“好,你年紀大,你說得都對。”
郭正年哈哈笑著啜茶,又聽郭歸荑道:“爹爹,我也想像姐姐那樣出去玩嘛。”
郭正年道:“嘿,奇了怪了,你素日裡不是最愛呆在倚秀堂練琴嗎?怎麼想著要跟姐姐一起出去玩了?”
郭歸荑道:“方才同姐姐一起練琴,姐姐高山流水的琴音都十分歡快,姐姐說是我見識不夠,若是如她那般,琴音便能隨心而譜,歸荑也……”
郭正年臉色僵硬,他一拍桌子道:“胡鬧!你的琴音是名師所授,天下難有出你右者,她那是胡鬧,我本來看在她母親早逝的份上對她多有縱容,今日她居然敢誤導你!”
郭歸荑聲音越來越低道:“爹爹,有何不對嗎?”
郭正年緩和語氣道:“歸荑,你學的都是正統的曲子,跟你姐姐半路出家的可不一樣!你千萬不能學她。你要出去玩可以,一定要帶上聽蘿和侍衛。”
郭歸荑道:“歸荑記住了,那歸荑就先回去了。爹爹彆氣,歸荑學不來姐姐的不羈,學也只是畫虎類犬罷了。”
郭正年擺手讓她回去,自己在院子裡來回踱步,越想越氣,喊來下屬:“去,給我把大姑娘抓…帶回來!”
半個時辰裡郭正年冷茶就氣填飽了肚子,郭素波終於回來了,郭正年沒忍住,把手裡的茶盞往地上一摔,吼道:“跪下!”
郭素波冷笑道:“怎麼?又跪,能不能有點新鮮的?”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郭正年火氣就直往上冒,一拍桌子吼道:“新鮮?你要多新鮮?行啊,你也別跪了,我受不起!你就請上座,好吧?!”
郭素波當真就直接起來坐下,道:“有事快說。”
郭正年感覺自己被氣得腦瓜子冒青煙,又灌了盞茶道:“我問你,你這個月去給你母親請安了嗎?”
郭素波冷笑道:“難為你還記得我母親,她死了快十二年了吧。”
郭正年氣得手抖,鬍子也抖,照臉就給郭素波一巴掌,道:“你說,我又什麼對不起你?啊?你母親又有什麼對不起你?”
郭素波被打懵了,回神後不甘示弱的吼道:“你當然沒有對不起我!我母親屍骨未寒你就為了我有人照顧,把徐氏抬進門!又為了我有個伴,給我生了個妹妹,你怎麼會對不起我!”
郭正年心寒道:“你個白眼狼!一口一個徐氏,但你知不知道她為了什麼嫁來給我做繼室?!她與你母親是同宗姐妹,自幼一起長大,若不是因為你母親早逝,她為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嫁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