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謝家可稱一聲權臣。”
皇后道:“是,但你要知道,凡是人都有軟肋,皆可牽制。謝松照雖然不是兄長親生,但他極重謝家。謝家人待他也如親子,他生是飄蓬,此生決不可能棄此姓氏。”
太子叩首道:“兒子明白了。”
皇后看著榻上的承德帝嘆氣道:“先帝糊塗一世,好不容易聰明一回,卻被你糟蹋了個乾淨。”看著長身玉立的太子道:“自今日起,你就是大周的君,南面稱孤。”
太子走後,皇后喝了兩輪茶,承德帝才悠悠轉醒。
“毒婦——毒婦!”承德帝撕心裂肺的咳出兩句話。
皇后道:“我本來可以無法無天一輩子,卻在這深宮裡磋磨了二十年!你,根本就不算個皇帝!你會什麼?啊?你只會算計人!”
承德帝一口血咳出來,說話倒利索了,他邊說邊哭,倒像是皇后負了他,“朕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朕是不懂權謀,只會算計,算計自己的兒子、女兒、女人……你以為朕願意嗎?啊?朕也怕啊!當年的父子相戮,兄弟鬩牆,君臣倒戈,權臣四起,朕怕夠了,朕要爭!”
皇后看著他,可憐他似的說:“可惜你錯過了最好的時間。等你想爭的時候大局早定,你只能成日成夜的蠅營狗苟,像那陰溝裡的老鼠!”
承德帝何曾見過她這般凌厲的模樣,他印象裡,他的妻子一直都是端莊大方樣子,母儀天下的氣度,一時間愣住了。回過神又是一頓咳嗽,嗓子就像有人撕開了用刀在刮的疼,他扣著皇后的手腕,望著她,聲音嘶啞:“朕……朕看著謝家一步步坐大至今,子侄都是人才。謝松照是承德六年的榜眼,不過三年就官至左卿!
“承德八年他率士前往陳國談判,陳國質子沒能歸國,陳國還每年要送來二十萬兩白銀。那個時候朕就知道,謝家不會再出一個徵西候,謝松照是權臣!
“現在謝衡還在,謝松照是忠臣,若謝衡去了,那謝松照呢?他本就不是謝家子,姓氏可棄,你又憑什麼斷定謝松照會把謝家當成根?!朕做這些,都是為了代序將來有個清平的天下!”
他說得句句泣血,字字錐心,皇后聽了卻拿看蠢貨的眼神看著他:“愚不可及!謝松照如不能留,自有人解決了他!他可不是聖人,他要落葉歸根,魂歸故里,這就是他心底最不能捨棄的地方!”
承德帝鬆開手癱在榻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帳頂,又是一陣撕扯般的咳嗽,但沒有人理會這個九五至尊。
他想說,治容,這個鐵桶般的江山,也困了我二十年了。當年策馬燕都的少年郎成了籠中困獸。秦崢說她想看一輩子蓮花,我也想在燕都的長街縱馬一輩子啊……
他想著近日入宮的新人對皇后百般不敬,而皇后卻從未為難她們,如今怕是該出手了……
他想起母妃臨終前的話,太后和皇后皆是有勇有謀的好女子,便是以後倒戈相向也絕不可為難。
想起顧明朝說的謝松照只想跟人辯論談判,不愛勞累,他想,他這個姑父把他逼到了哪裡呢……
想起淑妃扎進身體的木簪,卻還是沒有殺了他,淑妃還是不忍心讓治容收拾爛攤子……
想著想著又是一口血咳出來,萬慎進來替他擦乾淨,勸他靜心安養。
南郡。
鍾晚剛剛隨流放人員一起修整了北面城牆,剛剛到拿到碗茶喝,就聽人說,“秦太守說了,楚王謀反,抓住這人可以討一個自己能受的恩典。”
鍾晚過去問道:“大哥,咱們抓到了也可以討恩典?”
糙漢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含糊點頭說是。
鍾晚盤算著,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去見姐姐了。楚王一定會來殺他,他手上的東西如果被太子拿到,楚王就算是揭竿而起也不可能有人投奔他。鍾晚用自己攢下的錢買了把匕首日日帶在身上,待夜深人靜便去破房子後邊磨刀,他不想押送楚王回燕都,夜長夢多,他只想要楚王的人頭換一個恩典。
望江南。
燕都今夜的風冷得徹骨,顧明朝關上窗子,又給他多加了些炭火,謝松照裹著被子盯著藥,顧明朝嘆氣:“你就是盯它一宿你也得喝。”
謝松照盤腿坐著,盯了半天就是不肯喝,他問顧明朝:“你覺得江寧追得到楚王嗎?”
顧明朝把藥放到他嘴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必須喝藥了。”
“我……”謝松照反抗的話和著藥吞進肚裡,顧明朝捏著他鼻子灌進去了。
謝松照卷著被子縮回去,一夜無話。顧明朝憋著笑坐在塌邊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