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號。
庭審聽證的時間,法院裡已經坐了十來個人。
所有人都很安靜。
之前負責這起案子的女警也在,大家心照不宣地,剋制住情緒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雲姝穿上了黑白灰色的衣服,和往常喜歡鮮豔色彩的習慣背道而馳。
她就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楚肖欽和陸明珠隔著兩個空位坐在同排,他們彼此之間並不互相注視或交流。
另一邊是寧家人以及代理律師,死氣沉沉的,寧華智臉上虛長橫肉,寧母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不停動來動去,嘴裡不知道在唸叨什麼,眼睛一直望著嫌疑人出現的方向。
很快,法警帶著寧斯雲出來。
距離被捕不過兩天而已,寧斯雲臉上就長出了青色胡茬,身形消瘦到顴骨都有點突出,眼神陰沉地掃過辯護人席。
比起上次的拘留十二天,這兩天顯然更受罪,大概是自己知道逃不過牢獄之災了,心理壓力比較大。
寧母一看他出來,就站起來要跑過去,被拉住後又在座位上站著捂嘴哭。
誰都能感覺到她的心如刀絞,偏偏寧華智看不見,他似乎只顧著自己心煩,粗暴地把她拉下去坐著,撞在座椅上發出“咚”一聲響,也當沒聽見似的。
寧斯雲往那邊看了眼,隨後再次看向辯護人席,和雲姝平靜的目光對上。
庭審有很長的流程,不過雲姝沒什麼感覺,她只是那樣看著寧斯雲。
看他略顯滄桑的模樣,還有陰沉狠厲的表情。
她記性不錯,至今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寧斯雲時他的樣子。
他和聞堇年祁舟站在一塊兒,就算坐姿談吐都不那麼正經,但英俊的面容,低調中透著昂貴的衣服,隨口消費過十幾萬的做派,也足夠彰顯他的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
是和他們隔著一條鴻溝的公子哥。
把她送給周京墨時,他眼裡也有過一點愧疚。
不過在她看來,那點愧疚太淺了,如同一片掉進池塘裡的枯葉,只在水面上沾起一丁點漣漪。
轉瞬即逝的東西,只有他自己自欺欺人,當作深情的開始。
看看現在,他哪裡有什麼深情,不過是在沒有徹底得罪他之前,他願意給出一點淺薄的包容。
然後呢?雲姝目光迷失焦點,繼續回溯。
然後是他在拖走聞堇年時看她的那一眼,擔心裡帶著迴避。
再然後是,他們在北城社群找到她時,他那時候的眼神也有擔憂,或許也有多一點點的愧疚。
還有,在蕭家的郵輪上,他很肯定地說著她太小看寧家時,表情裡還有著可笑的憐憫。
再到他上次從警局出來時,他們隔著人群相望,他的眼神平靜很多,不知道是無聲的輕蔑,還是已經得知自己的結局也好不到哪兒去的沉重。
接著,回溯停留在她那天拍他照片時。
憤怒下的他反應要真實得多,表情裡就沒有那些假仁假義的深情,縱容,愧疚和憐憫,只有怒氣。
一張張臉在虛幻的時光通道里逐漸重疊,最後附著在眼前那張臉上,慢慢變清晰。
法官的聲音也逐漸清晰,拉回她的注意力。
“…能夠作為定案依據,本院予以確認,下面對本案進行宣判…”
全體起立,沉靜聽著宣判詞。
“本院認為被告人寧斯雲非法綁架拘禁原告雲姝三人,肆意侵犯他人隱私權…證據確實充分,指控罪名成立,現判處如下——”
法官的聲音在莊嚴肅穆的最高法庭裡迴盪,外面的白噪音像鴿子被放飛遠方。
“被告人寧斯雲,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
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