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麟身著一身玄色衣裳,和少年臉上抹不開的愁容凝成了一股挪不開眼的陰桀,薄薄的雙唇微抿,和良夫人一般深邃的眉眼。
怎麼帝淵的兒子們都如此賞心悅目,我在心中暗想。
“兒臣給母妃請安,母妃萬康。”少年清冽的聲音像密林中的泉水般冷,微微沙啞得恰到好處。
良夫人高興的擺手,“好,母妃都好。來見過棲桐郡主和大理寺少卿的愛女,以後都是你的義妹了。”
季麟客氣的轉過來,“見過兩位妹妹。”我和雲知拂身回禮,全了禮數。
“看著你們年輕人真好,就想起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兩位姑娘不嫌我這個人囉嗦,就常來我的宮裡坐坐,保證有喝不完的甜茶。”
我和雲知皆掩面而笑,應答良夫人的請求。
我與雲知和良夫人相談甚歡,芸春低聲通報我宸妃讓我今夜再去瓊華閣用膳。不得以婉拒了良夫人留下用膳的請求,便和雲知匆匆告別,各自回了宮內。
瓊華閣內宸妃和帝淵已經坐於桌上,我行禮道歉匆匆來遲。帝淵揮手讓我落座,夾了什錦炒蝦仁給我。“小七今日都去拜見其他夫人了嗎?”
“是,都去過了。”我端起碗接菜。
“那孤那些兒子們呢,也都見了嗎?”帝淵又將椒鹽香酥翅夾給宸妃,我搖搖頭。“只見到了二皇子和四皇子,說了幾句話。”
宸妃給帝淵杯中斟滿剔透的葡萄酒,“小七明日就要去學塾了,但只要有空,要多來本宮宮裡吃飯才是。”
“是,小七知道了。”我低聲應答。
飯畢不多時,帝淵便說還有公文處理,便先行離開了。離開前拍了拍我的肩,讓我今夜多陪陪宸妃。
目送帝淵離去,我的大腦光速旋轉我應該要跟宸妃娘娘說些什麼才好。宸妃娘娘卻率先開口,帶我去了院內納涼。
宸妃的院子裡也有一個鞦韆,只是形如月牙,尖尖翹翹。綁著各色的彩繩,風吹至飄蕩起來十分好看。宸妃坐於鞦韆上,慢慢搖動起來。似是覺得不盡興,索性直接踢掉了鞋襪。嚇的大宮女煙煙連忙叫她穿上,小心著涼。
宸妃開心的晃著鞦韆,絲毫沒有理會煙煙。我驚詫的看著宮宴那日如此端莊的女子,此刻卻和我在家調皮時一模一樣。夏夜蟬鳴,風驟起吹起那一樹瓊花,花瓣紛紛落於宸妃身上。“小七,你莫要拘謹。一切像在家裡就好,你且看我也沒生得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不用怕我。”
似是看到了我的侷促,宸妃出言提醒。
“是,兒臣知道了。”
宸妃吩咐煙煙進去拿了一個東西出來,細心的用錦帕擦拭。月色朦朧中,我看不太真切。“小七可會樂器?”宸妃突然發問。
我點點頭,“兒臣略知一二。”
宸妃舉起懷中擦好的物件,“那你可會吹奏篳篥?”
篳篥?我走近宸妃,接住了那一管篳篥仔細端詳。這似乎是宸妃的心愛之物,木製溫潤未曾開裂,一看就是細心保養的物件。
“兒臣會,兒臣的阿孃就是胡琦族人,我很小的時候她曾經教過我,後來阿爹也教過我。”
宸妃驚訝的歪過頭,“哦?我那日看到孫夫人似乎不是外族人的模樣。”
我握著篳篥搖搖頭,“大夫人不是小七的生身母親,小七的阿孃已經去了。”月光下照不滿所有角落,我看不清宸妃的表情。
“是本宮唐突了。”聽著宸妃抱歉的話,我再次搖頭,“無妨宸妃娘娘,鮮有人知我也是胡琦女子所生。”
我將篳篥置於唇邊,聲音悠長而低沉,又勢如破竹般直指人心,我慢慢的陷入回憶裡。
阿孃的臉在回憶中變得模糊了許多,可我依舊記得她妍麗的側臉,微紅的臉頰,額角有微卷的頭髮。我們一家坐在沙丘上,阿孃吹著篳篥,阿爹認真看著阿孃,眼裡盡是愛意,阿兄同我緊緊挨在阿孃的身邊。黃沙驟起,阿孃用她長長的頭巾捂住我和阿兄的臉。我們在黃昏下嬉鬧大笑,那是我同年最快樂的時光。
一曲幽幽而盡,我眼裡泛起淚光。宸妃原本盪漾的鞦韆定定停下,長睫上掛著細碎的淚。
“宸妃娘娘···”我擔心的拿出錦帕想要給宸妃擦拭,宸妃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用手背抹去了淚。
“小七,你吹奏得真好。本宮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聽過別人吹奏了。你的阿孃一定是一位與眾不同的女子,才能有你這樣的女兒。”宸妃落寞的說,“可惜本宮沒有兒女福分,有你做義女,本宮十分心悅。”
“能給娘娘排憂,也是小七的福分。”我將篳篥遞還煙煙收好。
“今日你也累了,早日回去休息吧,明日要上學堂,莫要遲了,先生們都是最嚴厲的。”宸妃遣煙煙將我送回梧桐苑,我拜別宸妃後就回去了。
在出門前的回望裡,看見宸妃依舊坐在鞦韆上,只是痴痴地望著明月,月光灑在她的身上,顯得無限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