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關上門,看見門口站著的一大一小,魏學良愣了愣,“這是?”
他掃了一眼顧朝眼裡的箱子。
顧朝眼眶紅紅,努力露出淡淡笑意,“是魏嵐的東西,我想著伯父應該會帶回去,所以就收拾出來了。”
年輕人笑容壓抑又靦腆,周身挫敗頹廢的氣息環繞,和半年前校場上把他摔倒的年輕人相比,判如兩人。
甚至二者之間,一點點能聯絡上的地方都沒有。
除了愧疚,顧朝心裡的傷痛,並不比他們少吧。
魏學良再度看向他手裡的箱子,沉默盯了許久,沒去開啟細看裡面都是什麼,“留著做個念想吧。”
魏學良拍拍顧朝肩膀,“你既還把我當做伯父,當做長輩,就聽伯父一句勸,以後好好過日子。”
目光注意到顧朝身後的右蘭,魏學良淡笑了聲,“好好孝敬你奶奶,教養弟弟妹妹。”
顧朝嘴裡酸水翻湧,魏學良往外走,他就跟在身後,“伯父,我過陣子再去京市看你們……”
這回魏學良沒有應聲,更不曾回頭,連腳步也沒停頓一下。
顧朝追幾步,腳步不自覺慢下,最後停在原地。
他不是傻子,知道魏學良的意思。
他現在徹底和魏嵐、魏家沒有了瓜葛。
在右蘭的記憶力,之後顧阿婆喊哥哥單獨說了一回話,具體說了什麼,她並不知曉。
只知道那天哥哥從阿婆屋裡出來以後,抱著藤箱坐在後院嵐姐姐常坐的搖椅上,眼睛猩紅乾嘔了許久,最後一翻身,躺在井蓋上爽朗大笑。
那笑聲爽朗洪亮,卻比哭聲還要悽慘令人心碎。
少年右蘭還並不懂得情愛、心痛的滋味,故只看見表面。
全然不知當時顧朝雙耳不斷傳來嗡鳴聲,胃裡抽出好似幾隻大手同時翻攪,眼睛充血想要落淚,卻脹痛酸澀,一滴淚都落不下來。
他沒有眼淚,他哭不出來。
顧朝心裡好痛。
他的姑娘,他的光,他的太陽啊……
周圍竹林樹木,萬物迅速褪去顏色,彷彿在一瞬間,顧朝置身於一個黑洞洞的空間內。
周圍黑壓壓一片,只有前方傳來光亮。
光束中,魏嵐一身白色連衣裙,笑容粲然,“七月底所有的向日葵都會盛開,到時候一定壯觀!對了,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語嗎?”
她小手緊緊輕鬆愜意搭在草帽帽簷,正側首向他看來,“就知道你不知道!聽好了!入目無他人,四下皆是你,有你時你是太陽,我目不轉睛,無你時,我低頭誰也不見……這就是向日葵的花語,怎麼樣?浪漫吧?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
她說完,笑嘻嘻轉身往前方跑去。
隨她奔跑拉遠距離,光束越來越遠,很快就要消失不見……
顧朝瞳孔渙散失去光彩,伸手想去抓那道消失的光,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天空灰撲撲竟顯陰沉,他翻身躺在井蓋上,眼裡淚光閃爍,突然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哈……”
右蘭一直縮在廚房門口打量,不敢靠近,聽見顧朝小聲,不知為什麼,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嗚嗚……哥、哥哥,嵐姐姐,嵐姐姐……”
……
*
八月底九月初,顧阿婆身體早已是強弓末弩、油盡燈枯,已經走到了一生中的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