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小輩喊一句叔叔、伯伯本也沒什麼,但眼下十幾個人,快一聲慢一聲的喊她魏知青,倒像是主動跟她問好似的。
怪異的氛圍讓魏嵐嘴角抽了抽兩下。
葵籽地在小港下游,他們下魚簍,也是小港下游深水區,這一段路,避無可避。
魏嵐快步走近顧朝身側,一邊將自己身影藏起來,一邊胳膊肘輕懟了顧朝一下,讓他出來調解這尷尬的局面。
“先走,前面等我。”顧朝輕聲說了一句,接著步子慢慢遲緩下來。
“嗯!”魏嵐會意,加快步子往前走。
“各位叔伯都聚在這做什麼?是對葵籽工程有什麼好的建議嗎?”顧朝濃密劍眉舒展,一副笑臉模樣。
那些人只當是魏嵐給下地的人送東西,或者怎麼樣的,反正魏嵐不在場,他們反而更自在一些。
眼下顧朝開了腔,莊稼把式們面面相覷之後,最後推出栓子爹出來答話。
栓子爹是個老實人,一開始也不大相信什麼翻土凍死蟲子的鬼話,但是後來他兒子栓子得了進葵籽工程幹活的機會,就是另一回事了。
栓子人實誠歸實誠,但是話多,不論跟誰都是。上工的時候手裡幹活兒利索,一張嘴也不見得停,下工以後,自然也是。
只不過,聽他說的物件變成了他老爹。
栓子總愛說葵籽地的事兒,說得多了,栓子爹慢慢被同化,久而久之也就開了竅,覺得說不定真的能行。
“不是什麼建議。大家夥兒正討論呢,這片地年前入冬翻了土,眼下不光長得壯實,連草都少了。”栓子爹憨憨摸了一把灰白寸頭,頓了半晌又笑道:“這可都是魏知青的功勞,朝哥兒,你回去可得好好跟魏知青說說,大家夥兒都感激她的明智。”
畢竟最後是魏嵐站出來舉雙手贊同紀技術員的決定,要不然,這事兒,說不定真得被他們攪黃。
顧朝點點頭,道:“這事其實不難理解,這片地入冬的時候翻過土,大雪覆蓋過新土,凍死了蟲卵和草根,野草自然而然的就少了。草一少,沒有東西跟葵籽苗搶養分,苗兒自然也就長得更好。至於大家說的感激魏知青……”
默了默,顧朝繼續坦言道:“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紀技術員提的建議,大家要感激就感激紀技術員吧。”
莫須有的功勞嘉獎,並不值得稀罕。
顧朝想的事,如果他不把話跟這些人說清楚,以後這麼說的人越來越多,會給魏嵐招難。
顧朝這話說得中肯,讓一群半老的莊稼把式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心裡也稍稍舒坦了些。
說感激不過是在找臺階,不過顧朝說的也有些道理。
這事兒最開始就是紀技術員提出來的,比起向一個小娃娃服軟,他們覺得,後者更好。
至少,紀技術員比他們都年上不下二十歲,活得久,見識長……也是理所應當的。
對的吧!
告別田埂上的莊稼把式,顧朝快步追上前面幾十米開外的魏嵐。
或許男性大多都體熱,顧朝身上穿著魏嵐裁的白色襯衫,薄薄的一層卻好像還覺得熱似的,袖口釦子扣緊,袖口高高挽起,伸手露出小臂筋線,不由分說接過魏嵐手裡的魚簍,“我來。”
魏嵐小臉瑩白,笑容燦然有刻意賣乖的嫌疑,左右看了一偏,見沒有旁人才一股腦把手裡的兩個魚簍都交給顧朝,“朝哥真好!”
……
除了翻土一事之外,再就是縣公安局那邊。
二月底,衍邑忙完跟新調任過來的局長交接,之後他這個副局長基本就空閒下來,除了每日晨起報道之外,大多時間是帶著手下七八個警員過來七隊這邊幫忙。
葵籽工程是未來幾年H省的重要扶持專案,上頭十分看重,因此,新任局長也十分重視。
每每衍邑出發時,新任局長總要抽出一些空閒時間,叮囑衍邑務必要盡最大可能配合大隊、公社完成任務。
話說回來,因為衍邑等人的加入,放眼整個公社裡,七隊的葵籽種子專案完成度最高、也是最積極、最配合的大隊。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會不喜歡聽好話,不喜歡被誇讚、嘉獎的。
公社那邊先後兩個“先進大隊”的獎狀頒發下來,饒是顧三德一心只想幹實事,遇到這樣的情況,也還是高興的嘴都合不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