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木矩又問道:“可泡的久了,很難不會覺得自己不是屎尿吧?”
少年自答:“以後我可能很難不沾上屎尿屁,可我想做個乾淨的人,我不敢賭自己能不能身上髒了,心還乾淨。”
劉景濁笑道:“你有答案了就好。”
轉過頭看向趙長生,劉景濁沒好氣道:“瞧見了沒有?人家也沒讀過書,說的話也有屎尿屁,可就是感覺不到髒。”
趙長生哀嘆一聲,“明天我跟小豆子一起抄書還不行嗎?”
三人只聽見微弱鼻息,白小豆已經靠在劉景濁腿上睡著了。
劉景濁輕聲道:“總之,我可以保證,你去到永珍湖,或許會有不順心之事,但至少,有兩個姑娘會把你當做親人的。不為別的,就因為她們兩個真心把永珍湖當做家,希望你能做那根支撐起永珍湖的柱子。不過我會去永珍湖看看的,萬一只是道聽途說呢?”
其實不需要的,從素雪願意出聲阻攔不知死活的書生,從素霜會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紅了眼眶,劉景濁願意相信,那座永珍湖,包羅永珍。
巢木矩忽然問了一個趙長生也想問的問題。
“劉先生,為什麼你會願意幫素不相識的人,甚至不惜因此惹上麻煩?”
獨臂少年也抬頭看向他口中的劉大哥,輕聲道:“我雖然不曉得元嬰境界多厲害,但我知道肯定不好惹。劉大哥,你其實可以不管我的。”
兩位少年人同時投來目光,劉景濁喝了一口酒,久違的抬頭看向夜空。
每次抬頭看向漫天星辰,他總是會想起一位眸子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姑娘,現在甚至不看夜空,也總會想起那位姑娘。
回過神來,劉景濁微微一笑,聲音醇厚。
“你們的長大路上,有個人願意為你們撐開雨傘,多多少少阻攔掉一些狂風暴雨。等你們長大了,江湖路上碰見一個素不相識的淋雨少年,是不是也會願意為他撐開傘?假如這把雨傘能不斷的傳下去,那江湖中是不是會少許多淋雨少年?那這個世道是不是也會變得好一些?”
今日拔劍救下趙長生,等趙長生遇到另一個趙長生時,他豈會不拔劍鳴不平?
兩個少年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一個即將走入江湖,一個已在江湖之中。
他們以後才會發現,那把無形大傘,已經被他們各自拿在了手中。
拿來時只有一把,或許再傳與別人時,會是許多把。
劉景濁笑道:“行了,睡去吧,明個兒我們陪你出攤兒。”
抱起白小豆,把小丫頭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劉景濁轉身出門,趙長生還坐在門前臺階上。
丟了一條臂膀的少年人,此刻才算是真正覺得自己靠著一條胳膊,也能做一個行俠仗義的劍客了。
劉景濁輕聲道:“那隻兔子精,可以用另外一種法子活著,等這裡的事兒過去了,我會喊來一個人幫忙的。”
趙長生猛地轉頭,“劉大哥,什麼法子?”
劉景濁笑道:“我斬了亂硯山君,山君不就空了出來?只要塑起金身,附近百姓能誠心添香火,她就能做新任亂硯山君。這處小國皇室,我可以託人打個招呼,等她金身穩固,再正式封禪即可。”
趙長生連聲說著,那就好,那就好。
可劉景濁還是得給他提個醒兒。
“長生,你的江湖路上,不可能只有這一次無能為力的。你肯定覺得我很厲害是吧?可我連我最親的人,都沒能保護。”
年輕人灌了一口酒,沉聲道:“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內,我可能都沒法兒給他們報仇,更沒辦法把正在受苦的長輩救出來。”
說這些,只是想給趙長生一個警醒。
獨臂少年點了點頭,握緊長劍,輕聲道:“那我就盡全力去做。”
劉景濁笑了笑,轉頭問道:“想跟我走嗎?要是想,有兩條路。其一,北邊兒有一座新山頭兒,你可以掛名山中弟子,潛心修煉。其二,隨我回中土,到時候我會給你尋個差事,也可以行俠仗義,懲奸除惡,還是光明正大,不管他多深厚的背景,都能管一管的那種。不管去哪兒,過個幾年,我會有自己的一座山頭兒,來不來憑你自願。”
趙長生一愣,撓頭訕笑道:“要是直接去劉大哥的山頭兒,我一百個願意。可先去別的地方,我得想一想。”
劉景濁笑道:“沒事兒,就是給你的一個小建議,自己的路,自己多想想是對的。”
少年人的江湖,有著密密麻麻如同蛛絲般的岔路口,沒有哪條路唯有陽關道,也沒有哪條路全是獨木橋。
可走江湖,不就是行車遠望山,難知山前有路否。不就是乘舟輕渡水,舟橫江上任波流。
將來事如何,全憑一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