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的曹操集團有如此規模,除了宗親與潁川士族的功勞外,也少不了以司馬家為首的河內士族的扶持。所以在集團的內部,司馬家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
“仲達來了?還請上座。”曹昂和煦的說道,雖然此時司馬家欲扶持曹丕已經是藏不住的事情,但是明面的友好還需維持,且今後的較量也要剋制,需要在曹操的底線之上來進行,說好聽點就叫做君子之爭,且看是曹昂與宗親厲害,還是有河內士族扶持的曹丕更勝一籌。
司馬懿搖了搖頭,道:“方才,吾於外面,聞得諸位在此吟唱詩經,可謂慷慨激昂,心中生出仰慕,特來討上一杯酒水,還望長公子不吝賜下。”司馬懿此話倒是不假,自學藝歸來後,便想著廣邀好友與此樓中酒宴,他確實是奔著曹昂來的,只不過不全是因為什麼詩歌的吸引,他尚在山中之時,就收到父親多次來信,心中都是在提及司空長子曹昂此人。
首先司馬懿很是欽佩曹昂的膽量,因為以士族的眼光來看,曹昂無論是不喜與他們相處,還是兩郡所謂的“土地改革”都是與士族作對的訊號。
士族比起寒門、庶民來說,各種資源異常豐富,一個家族透過很多年的發展,它本身就具有豐富的資源,他們本身“家底豐厚”,後代們先天就可以在衣食無憂的環境下長大。不僅僅是這樣,他們的勢力基礎也很厚,於是機會就會變多,就會很容易成功。
他們有著更多試錯的機會,一個人,想要成功,必須要經歷不斷的試錯。一個貧窮的人,只要犯一次錯,他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來彌補錯誤。而家族資源多的人,他們有錢可以讓子弟們多次試錯,這樣獲得最後的成功的機會就變多。
士族家庭能夠延續主要還是家族勢力在起作用,士族們一般和其他貴族產生聯絡。士族們之間相互通婚、互相捆綁,最終,形成了一整個尾大不掉的勢力,哪怕是當權者也不得不在考慮他們的利益同時再去做別的事,士族子弟們依靠這種家族勢力,很輕鬆就能得到平民沒有的官職以及機會。
士族們能夠長久的維持家族富足,最主要之一還是要依靠教育。
學識的普及才是士族子弟們能夠成功維繫的關鍵因素,其中,士族們更加靠近中央的管理系統以及社會的優勢階層,他們更知道未來社會優勢階層更需要什麼樣的人才,於是他們對後代的教育就變得更有方向、更有效率。
此時便有天下藏書一斗,士族獨佔七分,兩分在皇室,一分在天下寒門的說法!
最令士族鳴鳴得意的便是,他們深諳處世之道,比如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無論當權者是誰,收益的只有長盛不衰計程車族。
曹昂那“土地”改革,就是割向士族的第一刀,沒有了兼併的土地,就少了很多的資源,同時庶民在獲得土地之後,每年只需要向朝廷繳納=稅收,一年的收成可以養活一大家子,很明顯的就可以杜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現象,這是利國利民的政策,但卻是在割下士族身上的肉才能實現的。
這只是第一步,士族們認為,如果不阻止曹昂,那麼屆時,天下百姓人人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之後,他們就要學習,士族同樣知曉,曹操有唯才是舉的構想,到那時父子倆一唱一和,縱容庶民寒門的崛起,那麼士族的作用就會越來越渺小,屆時,覆滅與興亡只是曹操一念之間的事情。刀刀致命,若不想成為被溫水煮熟的青蛙,那麼他們的反擊就要開展了。
因此,士族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任曹昂如此的肆無忌憚,於是他們扶持曹丕與曹昂爭位就是他們的反擊,只是反擊不能太過瘋狂,他們也是投鼠忌器,曹操需要顧忌他們,他們也同樣顧忌曹操,士族與諸侯之間也是相互制衡的存在。
“這是來向我宣戰的吧?”曹昂心中如此想到。
一旁的曹馥,端起酒盞呈到司馬懿的面前,後者謝過端起酒盞在手。曹昂緩緩起身,走到司馬懿面前,看著司馬懿良久才笑道:“世兄何故如此生分,一杯酒水而已,算得了什麼呢?”
司馬懿又怎會不明白曹昂話裡的意思?開口道:“憑白討酒一杯,該當銘記於心,屆時需將長公子請到寒舍,一醉方休才是。”
曹昂目光深邃,緩緩點點頭道:“若真到那時,還望世兄以盡地主之誼了。”司馬懿眯縫雙眼,含笑道:“一定一定。”
曹馥見狀,呢喃道:“火藥味很是濃郁啊。”
曹真聞言,輕輕推了曹馥一把,小聲問道:“這話從何說起,二人不是聊得好好的嘛?”曹馥搖搖頭,小聲呢喃道:“那只是表面上,兄長在兩郡的舉措人盡皆知,士族怎麼會不有所行動?這司馬仲達是來宣戰的。”
聽得曹馥所說,曹真登時領會,司馬懿借一盞酒水比喻曹昂的宣戰,曹昂以酒水暗示司馬懿以及他背後的團體不要去計較一時的得失,司馬懿則是內涵曹昂,他們不會忘卻曹昂的所作所為,並意味深長的用請曹昂光臨寒舍,以此來暗示曹昂最後會一敗塗地。
心甘情願的成為士族的傀儡,至於曹昂最後的話那就是在表達“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司馬懿則是在回敬曹昂,讓他拭目以待。
“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真是拐彎抹角的,累不累啊。”曹真一臉厭棄的問曹馥,曹馥笑而不語。
司馬懿喝完酒水,將酒盞放在一旁的桌案,同時對曹馥點頭謝過,至曹昂面前作揖道:“仲達不再叨擾諸位雅興,告辭了。”
“世兄慢走,不送,”司馬懿頜首,一步步的向門外走去,快要跨出門檻之時,“仲達。”聽得曹昂叫喊。一時無有防備之下,生出警戒之意。只見司馬懿,面正向後,而身巍然不動!其目光銳利如刀,狠戾衝煞。
如此姿態令在場眾人大驚,曹昂見司馬懿此態,喃喃開口道:“此乃鷹視狼顧之相!”司馬懿很快醒悟過來,眸中的驚恐一閃而逝,忙回過身來,作揖道:“長公子還有何事?”
曹昂擺擺手道:“無他,待我定親之日,世兄定要前來飲上一杯才是。”見曹昂沒有在自己在方才的表情動作上做文章,心中鬆了口氣,道:“那是自然,屆時定然準時赴約。”
曹昂頓首,司馬懿如蒙大赦,這便退了出去。曹昂笑著望向眾人,曹馥揉搓指肚,分析道:“鷹視狼顧,身不動而轉頭視人,其人心志堅定沉穩,不因外力而改,目光犀利如劍刃冰寒。與其對視令人汗毛炸起,脊背生寒。”
曹馥分析的頭頭是道,曹昂點點頭開口道:“此人眼神犀利,心神同樣如此,遇事決然果斷,有威儀,這位世兄是個成大事的人。”
“如此說來,此人很是棘手啊。”曹真感慨道。
曹昂擺擺手道:“若非如此的話,與其相鬥怎能其樂無窮呢?”說罷便舉杯道:“來,來,來,諸位兄弟,莫要被打擾了興致,接著喝。”說完,便招手示意侍奉,請舞姬樂師入場,絲竹亂耳,心曠神怡。
欣賞著舞姬的身段騰挪,曹昂目光深邃,心中在思慮著那位鷹視狼顧的司馬仲達,心中腹誹道:“且看是你仲達三馬同槽,還是我曹子脩定亂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