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鋪。
無名酒肆。
顧朝雲離了老遠就已聽到傅晚晴那清脆的嗓音和滿是嬌蠻的話語,“誒,他來了,看他這春風得意的模樣,十有八九又贏了。”
果然,酒旗下,一個翠衣身影正揹著雙手,彎腰往外探著腦袋。
見顧朝雲行來,傅晚晴身旁又多出一個腦袋,正是顧惜朝,他眼中既無意外也無驚歎,有的只是習以為常的麻木,和風輕雲澹的沉著,“以一敵三都能勝,你越來越妖孽了。看來這京城,除了大國手劉仲甫怕是無人能與你在那棋盤上一較高下了。”
顧朝雲翻了翻眼皮,自顧自的坐下,等端起一盅酒小抿了一口,才怪笑著說,“嘁,贏那劉仲甫有什麼好的,我可聽說那遼國有一‘御棋院’,院中有位棋主,乃是位不及雙十的女冠,號稱遼國棋壇第一人,被譽為三百年不世出的奇才,要贏我也贏她。你說到時我若贏了,讓她還俗,她是肯還是不肯啊?”
“呸呸呸。”他話剛一完,一旁的傅晚晴已啐著唾沫,“那些輸給你的人倘若聽到你剛才的一番話一個個肯定氣的吐血,你竟然用圍棋這等風雅之物去調戲人家世外之人,當真俗不可耐。”
顧惜朝卻是在旁搖頭苦笑,不過以顧朝雲這種捉摸不透的性子,或許哪天說不定真去遼國尋那女冠一爭高低。
這些時候,顧朝雲每每與人對弈,顧惜朝便在此靜候,他這一來,傅晚晴也跟著來了。
一來二去,彼此也相互熟絡。
只是傅晚晴的身份有些出人意料,誰能想到,這麼個意外偶遇的女子竟然會是蔡京的左膀右臂當朝丞相傅宗書的女兒。
此人位高權重,還是元十三限的掛名弟子,可謂文武兼備,不同尋常。
見顧惜朝與顧朝雲聊的盡是些閒事,傅晚晴大覺無趣,撂下幾句話便走的遠了。
等人走遠了,顧惜朝突然說道:“我恐怕要離開京城一些時候。”
顧朝雲聽的一揚眉,喝酒的動作一頓,眸子眯起看了眼傅晚晴離開的方向,輕聲道:“為了她?”
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傅宗書官居要職,怎會容忍女兒和一個賤籍出身的人在一起,此去必然是有所交易,而且一旦失敗極有可能被視作棄子。
見顧惜朝沉默不語,顧朝雲一飲杯中酒,擰眉沉聲道:“傅宗書看似在朝堂上與蔡京互為敵黨,實則是蔡京黨羽,如此人物,陰險狡詐,心機深重,不可輕信。你若信得過我,給我三日時間,三日一過,我就是你的靠山,不必以身犯險。”
顧惜朝抬頭深深的看了眼顧朝雲,看了眼這個萍水相逢卻相互扶持到如今的同病相憐之人。
四目相對,他驀的展顏朗聲一笑,“何苦說我,你不早已身陷險境,你我都已使盡渾身解數,何必還要為彼此煩心。”
只是笑完他又一垂眼簾,慢聲道:“她性子至純,之前為情所傷,一直心念‘神侯府’的鐵手,如今我只想要證明自己,而不是依附他人。”
顧朝雲聽完沉默片刻,“去哪兒?”
顧惜朝澹澹道:“連雲寨。”
顧朝雲嘆了口氣,他都已經記不得自己多少年沒嘆過氣了。想他無親無故,獨來獨往慣了,自覺生性涼薄,天下已無人能令他心緒有變,眼下卻有些無奈,“當初絕滅亡楚相玉出逃鐵血大牢,連雲寨的大當家戚少商曾仗義出手,若非其中藏有什麼驚天大秘,傅宗書這等人物又豈會親自插手此事。”
顧惜朝卻站起身,拱了拱手,一言不發的朝他行了三拜。
顧朝雲先是一怔,旋即臉色驟寒,冷笑道:“你要與我劃清關係?”
顧惜朝索性不再多言,喝完了桌上的酒,竟大步離去,徒留顧朝雲默然獨坐。
半晌,才聽一個冷澹嗓音響起。
“結賬!”
……
城西,枯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