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線上走一遭,心態多多少少會有些變化,不論是轉身就回去睡覺的特布里奇·達特還是打掃著遺骸的木落·博特,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會被銘記。
第一次殺死同類是一個什麼樣的感覺呢?這個人的一切,他的家庭朋友,他打過交道的人,每一個個人都因為你殺死了他,而變得不完整。那不完整就在不斷扭曲著,不斷的扭曲著,都在發生著改變,這些改變,又在不斷的擴大,從每一個關係網中擴散,扭曲著的更加扭曲,骯髒的更加骯髒,不管你以什麼理由殺死了他,不管他又有什麼理由讓你決定殺死他,這個世界,包括你,都在更加的扭曲著。
被扭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那就是你在每天醒來,昨天都像另一個人那樣的陌生,你離你的過去越來越遙遠,就算是講述自己的故事都要加上層層的包裹,讓那些東西,讓那些不可靠的記憶,變成彷彿的,自己去做過的,曾經的真相。
木落注視著船甲板上被收拾在一起的殘骸,一切帶血腥,一切散發著血腥的東西,這味道曾在剛才讓他嘔吐,現在卻勾起了某些快感和食慾。
陰影裡的喉嚨上下抖動,嚥下了口水。
隨後他完全無意識的,用瞳孔的收縮和眉頭的緊皺掩蓋了那些令人反感的興奮,將這一切推向了大海,這個可以包容可以吞噬一切的地方。
無人的船失去了神力留在了原地。這次來追捕木落·博特的只有兩個人,女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而且這一次命運是站在了木落·博特這裡,如果沒有洗衣服時把餐桌搬到甲板,如果沒有木落·博特最後鼓起勇氣從船底爬上來,甚至如果戴維·其拉·奇不去唸那句不能有其它動作的“神說”,結局或許大為不同。
多說無益,一切已經發生。
木落脫掉了鎧甲,將沉重又鋒利的長劍拖行到自己身後,現在這把劍已經成為了木落心裡最大的依靠,把手放在劍上時,甚至還能隱隱約約感受到父親的氣息。
木落蜷縮在角落,太陽的光輝傾斜,這陽光本就照不到的地方,他這一團陰影癱坐這裡看起來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木落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個笑話。
從出生就被神算計了,身上有很多亂七八糟從來沒聽過的東西,本以為絕對可靠著的人們,都對自己隱瞞著有關於自己的事情,何必呢?見識少就是智障嗎?一群拿我當弱智的成年人?被隱瞞者真幸福?一切都是為你好,所以我們不讓你看,不讓你說,不讓你聽,只要傻傻的幸福下去,等待被宰割的一天?“木落·博特記住你的驅逐之日,這是你永生的恥辱,女神將永遠懲罰你。”四月七日,我會永久銘記的。
而後自己喜歡的姑娘?自己可曾有一事成功?可曾做過任何對眼前有幫助的事情嗎?是有著健碩的身體還是有著卓越的劍術?海上的知識也寥寥無幾,也沒有任何能力去養活自己,去尋找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坐在這裡,已經很像個死去多時的人了。無力改變和命中註定又有多少區別?
於是木落·博特捏緊了拳頭,每一個少年人都這樣過,發誓自己不再怎麼怎麼樣,一定要努力怎麼做。每一個少年人,也會把他們發過的誓言在幾分鐘幾小時幾天後徹底忘記,別人提起,也死不承認。
“我要強大起來,以後每天鍛鍊身體,磨鍊劍技,補充航海知識,再也不要像今天這樣,像四月七日那樣,再也不要。”木落·博特說得那麼輕,說得自己都聽不到。
木落·博特聽著海潮聲蓋過他渾厚的嗓音,他平凡的面容上,有他看不到的,自卑,痛苦與哀傷,他也是這麼覺得,這也是一個送去,讓海洋來吞噬掉的誓言。
由於特布里奇·達特呼嚕聲巨大,用自哀自怨逃避殺人現實的木落·博特在他殺死戴維·其拉·奇的地方鋪上棉被和床單,枕著枕頭和衣睡了一晚。
第二天木落·博特醒來,將甲板上的東西收拾好之後,開始了他的健身大計,穿著鎧甲繞著船跑。
特布里奇·達特從床上爬起來,看著他跑圈的認真模樣,覺得其蠢無比。他又掂量了一下木落·博特那把重劍,搖了搖頭,這是冷城重灌衛士之中的胖青年隊長級制式劍,想要揮舞這把劍作戰,木落·博特需要有專門的訓練和那種獨到的發力技巧,這些還只是基礎,使用這種武器的胖青年軍團,那種配合的陣型,那種多次作戰的經歷。木落·博特這樣瞎練,這東西也就像個狼牙棒了。
特布里奇·達特再看一眼木落·博特身上的鎧甲,嘖嘖嘖,這都不是一副完整的鎧甲,它無處不存在缺失,這些缺失讓這原本沉重到讓正常人無法忍受的鎧甲輕了三倍有餘。這鎧甲也是大名鼎鼎,冷城重灌衛士為何叫冷城重灌衛士,冷城為何能在那永夜深處讓人群匯聚,在無人區域使人熙熙攘攘,都是靠著這身冷城制式重甲,木落這身的外甲和動力支撐以及輔助動力機械都已經被拆除了,木落可以說是穿著一身內衣在鍛鍊身體。
“木落,停下,別費勁了,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的確你這樣練著一點作用也沒有。你如果想如老博特的願望那樣去冷城繼承他在胖青團的職位,那你就先把他在這艘船上給你留下的其它東西找出來。”特布里奇·達特看著木落這麼繞著他又跑了兩圈刷存在感,自然明白了木落心裡打得那些小算盤,他自己不會練,又嫌棄自己太弱,於是找我抱大腿要方法唄。
現在的孩子,總是會莫名其妙的靦腆起來,這樣看,還是有一點萌的。
於是兩個黑影相視而笑。反正互相都看不見臉上是啥表情。
“木落,你知道人們都是怎麼去戰鬥的嗎?”特布里奇·達特沒急著讓木落·博特去找東西,而是問他話。
“神力和武力唄,神和神的信徒們可以使用神力和武力,無信仰者只能靠著武力。”木落對這個還是有了解的。
“然後呢,你怎麼判斷眼前的人你能不能打得過呢?”
“打了之後才知道啊。”
“這回答,武安人估計很喜歡。你看我為什麼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劍和鎧甲都是屬於胖青團的,而你就什麼都不知道,傻子一樣在這磨損膝蓋呢,就是因為我知道的比你多,看過的書,認識的人都比你多,你明白?每種武器都有大致的攻擊形式,每個軍團都有各自的專屬特點,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喜愛的武器和專屬的特點,這些看起來你什麼都不知道,知道的越多,你越能根據細節去判定,可以一戰還是必須逃跑。而這些都還只是戰鬥的皮毛。你有的是要學習的東西,要知道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那個一心想讓我當神殿衛士的侍從父親,已經將他最後一點戰鬥上的知識灌輸給我了。”特布里奇·達特說到末尾處,言語十分自豪。
向自己許願吧
平凡的
自卑的青年
最差也不過是完不成的誓言
最差也和你向那神許願一樣
得不到回應完不成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