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杜母的後事,康嘉正和黎虹立馬趕回了廣州。
康嘉正不惜重金把廣州最好的專家級醫生請到了土城。經過會商,制定了一份頗為周詳的治療方案。醫生透露,據此方案治療,如果十天內沒有醒來,那就極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植物人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個人名存實亡;意味著這個人肉體存在、精神存在,但就是一堆廢物;意味著這個人的後半生從此與床為伍…太多太多的意味,太多太多的恐怖。
廣州專家對康嘉煒實施完第一輪治療後,找到杜曼琳,向她提出了一套與專家治療相配套的輔助治療手段,名之為“親情呼喚”。也就是由病人最親近的人輪流向病人傾述,或回味往事,或談論家常,或暢談未來,用親人最真誠最樸實的情感來喚醒病人的靈魂,勾起病人對親人不離不棄的情感。
醫生的話,杜曼琳哪敢不聽。為了康嘉煒,就是死,她也毫不含糊。她特地向羅院長借來了一把藤椅,靠著康嘉煒的病床坐著,靜靜地看著他,又揣著他的手輕輕地摩挲著。她摩著摩著,大滴大滴的淚水像珍珠般滾出眼眶、順著鼻溝往下淌,流經嘴角處,她用手背輕輕一擦,又抿了抿唇,然後長嘆一聲,拉開了話閘。
“嘉煒,你知道你睡了幾天幾時幾分幾秒了?你倒好,落得一身逍遙,睡在這有專人照顧。公司的事那麼繁忙,你居然不聞不問;家裡的事痛斷心腸,你居然置身事外;金童玉女,這幾天好像成了無人看管的孤兒,見了我,總是纏著我鬧著要爸爸、要姥姥,我總是哄他們,姥姥出遠門了,要很久很久才回來。爸爸工作忙,沒時間回家。小小年紀就被媽媽騙,被媽媽教壞。你的身體被無情的車禍損壞了,難道兒女純潔的靈魂就要被我卑鄙的欺騙所傷害。嘉煒,你快快醒過來吧,快快回到兒女的身邊,讓我們的寶貝兒女,一邊張開雙臂向你奔跑,一邊笑容燦爛向你呼喊:爸爸,爸爸。”
杜曼琳埋下頭,不時發出啜泣聲。一會,她又抬起頭,死盯著康嘉煒異常平靜的臉,開始了對往事美好與痛苦交加的回憶。
“嘉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會的情景嗎?那天,我一個人揹著書包去上學,在途經電影院門口時,一夥古里古怪的小青年攔住了我,搶我的書包,還抓我的小辮辮。我被嚇得直哭,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住手’。接著,又看見那幾名小青年抱頭鼠竄。我回過頭,看見你正咬牙切齒朝空中一陣拳打腳踢。當時,我就被你那英勇無畏的大英雄主義深深折服。雖然那時的我很靦腆,但我還是從內心最深處對你說了一聲‘哥,謝謝你!’沒想到,就這一聲脫口而出的‘哥’,讓你來到了我的身邊。從那時起我們一起上學,放學了又一起回家,你真正成了我的保護神。
不久,你和我雙雙被選為‘暑期夏令營活動’成員。記得那次活動,我們是去了土城縣最偏僻的一個村莊體驗生活,和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割稻子、插秧、挖花生、種紅薯,一件接著一件,可辛苦啦。但沒一個人說一聲苦,大家整日說說笑笑,快樂無比。就在活動結束的前一天晚上,你約我到村前大河的河灘上散步。那晚,月光皎潔,我和你並肩走在河灘上,一邊悠閒地踱步,一邊觀賞月色中美麗的山野風景,一邊談論此次活動的酸甜苦辣。就在月亮被雲霧遮蓋,大地忽然變得黑暗的瞬間,你突然把我拽入懷中,又突然把你那腥乎乎的嘴套在了我羞答答的嘴上。我沒有拒絕,沒有反抗,很順從地迎合了你。你很理智,適可而止,沒有往縱深發展。在月亮重新張開笑臉,大地一片皎潔時,你終止了你的衝動,第一次向我表達了愛慕。你說,我愛你,嫁給我吧!我沒有拒絕,但故意遲疑了一會,然後微笑著朝你深深地點了點頭。我之所以答應你,是因為此前我就已經對你有了好感,甚至我在內心發誓,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嫁。
可是,我沒有想到,你被我相中,卻沒被我媽相中。因為我媽是個商人,整日與錢打交道,深知錢的重要。你家沒錢又沒勢,我媽當然會阻攔我們的婚事;又因為我媽是個過來人,知道女人選擇家門就是選擇幸福,你從小就家門不幸,沒了父親,我媽能輕易讓我去一個寡婦家當兒媳嗎?肯定不能。但是,我媽又不捨得失去我,當我為愛英勇獻身的壯舉發生後,我媽知道我是鐵了心要嫁給你了,於是預設了我們的婚事,進而向你施加了十幾萬婚債的生存壓力。沒此壓力,你能有今天的實力嗎?
嘉煒,有件事媽一直沒告訴我,這次在整理媽的遺物時才發現。媽把你家給的十幾萬元的結婚聘金全部存入了銀行,並在存摺內附帶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代康嘉煒保管,十年後本息歸還。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媽當時的良苦用心。”
這時,護士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遞給了杜曼琳。杜曼琳接過,品了一口,又朝護士笑了笑,含情脈脈地說了句:“謝謝你,姑娘!”
護士指了指壁上的掛鐘,時鐘指向已是半夜時分。
按照專家指示,“親情呼喚”不要超過零時。因為病人和正常人一樣都需要一個安靜的休息時區。
杜曼琳明白意思,立即停止了“呼喚”。
第二天,前來醫院看望或打聽康嘉煒病情的人絡繹不絕。這些人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黎縣長、公安局王局長、工業園管委會的吳主任,還有李石井的父母、姐姐。
黎縣長這段時間可真把搶救康嘉煒的生命當成了政府的重點工作來抓。每天上下午兩次的電話詢問,隔天親臨醫院看望一次。這不,上午剛到上班時間,他就來到了醫院。在羅院長的陪同下向重監室走去,到了重監室前的走廊,發現走廊內人滿為患。一打聽方知都是來看望康嘉煒的。
黎縣長駐足,感嘆:“這麼多人擠在這過道也不是回事,一會影響對康嘉煒的治療,二會干擾醫院正常的上班秩序。”
羅院長訴苦:“是啊,為這事我們沒少做工作,但效果不是很好。”
“你不讓他們知道病人的情況,他們能走嗎?”
“可是,不可能讓他們入室看望啊!”
“我看你們醫院從今天開始每天上午八點、下午三點對外發布康嘉煒的病情。只要大家知情了,醫院的麻煩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