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匠呆站了半晌,回頭看了看兩個徒弟,皺眉對栓子道:
「你怎麼還不走?」
栓子上前一步說道:「師傅,我還想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
滿倉也在一旁使勁點著頭。
陳木匠看著眼前兩個徒弟思緒飛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動手腳的,肯定是他手下這些人中的一個,因為這段日子他家裡幾乎沒有其他人來過,即便有過那麼幾個,都不是懂木工活計的。
當然,也不會是眼前這兩個半大孩子,他倆的水平還沒這麼高,那麼,只能是那幾個幫工中的人了,一想到這些人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裡不禁更加苦澀。
半晌他對著栓子苦笑道:「傻小子,滿倉是無處可去,只能跟著我,你有家,跟著我打算露宿街頭不成?」
栓子:「師傅,我真的不想離開你,我知道一句話,天無絕人之路,我就不信天大地大,竟會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陳木匠低頭看一眼抽泣的老孃跟妻女,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是啊,天大地大,為什麼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呢?」
他自認一輩子老實本分,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肯放過他,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非要置他於死地才肯罷休?即便是處於妒忌想要奪他的鋪子,可是兩年前已經如他們的願了,這次又是為什麼?
栓子想了想,勸道:「師傅,要是你真的無處可去,我倒有個地方,就是不知道師傅願不願意去?」
陳木匠並未把栓子的話放在心上,但還是問了句:「你說。」
栓子:「上姚村我姑姑家裡前段時間買下了很多土地,這些日子正在招長工種地,師傅要是願意的話,不如跟我一起去上姚村投奔我姑姑家做長工,好歹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等以後有了機會再重新打算,幹回本行。」
滿倉眼前一亮,看向了陳木匠,畢竟只是個少年,在他看來只要有個安身的地方,做長工就做長工,沒什麼不可以。
陳木匠聞言卻遲遲沒有出聲,做長工,就意味著要脫離他的木匠本行,這叫他怎麼甘心?
可是看看這一家老小,他現在只求能給她們找一個安身之地,總不能叫年邁的老孃跟女兒一起陪著他露宿街頭。
半晌,他同意了栓子的提議。
一行人推著一輛木板車,提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到了上姚村,姚鐵柱跟何氏見到許久不見的侄子跟陳木匠忽然出現,且還帶了這麼一堆人過來嚇了一跳,待問清楚情況,兩人不免對陳木匠的遭遇感到唏噓。
當初姚家新宅子裡的傢俱幾乎都是在陳木匠這裡定做出來的,後來姚鐵柱帶著栓子求上門拜陳木匠為師,跟陳木匠也是打過多次交道的,當時就對其留下了好印象,現在見他遭了難過來投奔,心裡就有了把人留下的想法。
收長工的事情姚鐵柱就能做主,於是問清楚陳木匠後,這件事便定了下來,陳木匠只是稍稍猶豫片刻,就在準備好的契約上摁上了手印,從此以後,他就是姚家一名普通的長工了。
陳木匠的妻子秦氏見丈夫摁了手藝,心裡難過之餘也慶幸她們一家終於有了落腳之地。
見丈夫的事情落定,秦氏看著何氏跟姚鐵柱乞求道:
「東家,我跟我女兒六月也能幹活的,我們不怕吃苦,只要有活幹,有錢掙就行,不知道可不可以?」
秦氏也是個閒不住的人,如今家裡的情況今非昔比,多一個人掙錢就能儘快擺脫窘境,見姚鐵柱夫妻兩人都和氣,她便大著膽子說出來。
何氏看看一臉哀求之色的秦氏,再看看跟果兒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便問道:
「我們家的繡工作坊倒是有用人的地方,你跟你的女兒針線手藝怎麼樣?」
秦氏一聽臉色便有些羞愧,她平日在家也就是洗衣做飯,閒了就給丈夫的木工活打下手,針線手藝一般,女兒六月跟她差不多,母女兩個在這方面都不是精通的人。
秦氏難為情地說道:「不敢瞞東家,我們娘兩個針線手藝都一般,不過我們不怕吃苦,其他的活我們也願意幹,實在不行我們就跟著一塊兒種地,我們沒問題的。」
秦氏害怕他們不答應,忙一連串地保證,說罷還拉了拉女兒六月的胳膊,示意六月跟她一起求情。
六月緊咬著嘴唇,學著母親的樣子使勁點頭,她是個懂事的女孩子,家裡遭了變故,她知道以後的日子不會再像以前那麼舒坦了,心裡暗暗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何氏想了想,讓這娘倆跟著長工們一起下地倒不至於,針線上不行,那就安排她們先在漿洗上幹著吧。
何氏這樣的安排讓陳木匠跟秦氏母女很是感激,一家人對著何氏跟姚鐵柱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