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思了,今年老三去。”
姚老爹吐出一口煙又說了一句。
一直龜縮在桌邊的姚三柱聞言猛地抬起頭,一臉倉皇看著老爹,姚老爹一記眼刀子飛過來,姚三柱臉色頹敗地慢慢把頭垂下,認命似的不敢吭聲。
“爹,要不還是我去吧,這幾天老三幹活還不錯,有您看著讓他在家裡長長記性就行。”
姚二柱小心說道。
“甭說了,就這麼定下,老三去!明兒我就去找村長把名字報上。”
姚老爹一錘定音。
晚上老兩口躺下,陶氏翻來覆去心裡堵得難受,踅摸了半天終於開口:
“當家的,這回真讓老三去呀?不是我偏心,幾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我都心疼。
老四幹不了重活就不說了,老三雖說這回犯了錯,可這幾天瞅他那樣子是真知道錯了,比起老大、老二兩個,老三這身子骨我怕又跟上回一樣......”
想到上次姚三柱出去服徭役,回來時候的慘樣,陶氏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不到半個月時間老三就讓人給家裡捎話說病得快要死了,嚇得老兩口趕緊讓老大去把他給換回來。
等人回家後,看到兒子虛弱的說話都沒力氣,陶氏心疼得直掉眼淚,好吃好喝伺候了一陣,養到快過年才緩過來。
“你這話提醒我了,這回他就是累死在外頭也得把徭役服完了,跟大傢伙一塊兒回來。”姚老爹發狠說道。
陶氏一個骨碌翻身起來。
姚老爹:“你別拿眼瞪我,老三這偷奸耍滑的毛病還不是你給慣出來的?從小就邪心眼子多,哪回輪到他服役不出點么蛾子,老大老二就活該給他擦屁股?這回他要再敢出么蛾子,看老子不抽死他!”
姚老爹恨恨說著,他這一天八輩子的老臉都叫這混賬東西給丟盡了,心裡煩躁地要命。
陶氏怔愣了一會兒頹然地躺下,可還是不死心。半天又說道:“老三跟他大哥二哥比是不爭氣了些,可你打也打了,這會兒還跪在院子裡呢,如今咱家債也還完了,家裡還有點兒積蓄,我尋思著,要不咱明兒問問村長能不能也拿銀子頂?”
陶氏說的是以銀代役的事。這個時代所有的平民百姓家,包括地主家都有服徭役的義務,若是不願去可以拿出一筆錢來免役,但這筆錢是絕大多數普通人家無法承擔的。
這回輪到姚老爹一骨碌爬了起來:“啥,你說啥?拿銀子頂?嘿嘿,你可真敢說!
你以為你是誰呀,你是大地主還是有錢的商戶,說拿銀子就能拿銀子出來了?咱村這些年除了他大爺爺家每年能拿出銀子來免役,那也是他大爺爺家兒子都出息,其他人家,還有誰有這能耐?
就是他四爺爺家,那麼能得瑟的倆人,咋也不見掏銀子出來給家裡免役?你才吃了幾天飽飯就得瑟起來了,你忘了那狗東西輸的那筆銀子了,你還想著給他花錢?趕緊歇著吧你。”
陶氏被老伴不客氣地一頓懟,老臉漲得通紅。
姚老爹重新躺下,嘆口氣又道:
“果兒一個小姑娘家有個掙錢的門道不容易,可不是叫你這麼糟踐的,咱家債是還完了,可家裡花錢的地兒多著呢,老四今年都二十好幾了,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下面幾個孫子孫女眼看長成了,哪個辦事不要錢?你這當娘當奶的不能太偏心......”
姚老爹絮絮叨叨漸漸沒了聲音,黑暗裡陶氏老臉陣陣發燒,這些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外頭跪著的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叫她怎麼不難受不心疼?
這幾個兒子中從小老三最跟她貼心,嘴甜,會哄人,每回老三闖了禍,被他爹收拾的時候就嚎著嗓子哭娘,她這心就由不得挖肝挖肺地疼。唉!養兒都是父母債。
姚老爹辦事利索,第二日一早,不等吃過飯就揹著手去了大爺爺姚誠義家,在村長姚福田那裡把老三的名字報上去,這才又揹著手回家。
姚三柱服役的事情定下來了,姚老爹猶不放心,還屢屢警告他這回出去不許耍花樣,老老實實跟著大傢伙幹活,甭想著叫老大老二再去替他的好事。
陶氏見狀也死了心,開始抹著眼淚每日給老三單吃另喝開小灶,除了雞蛋、白麵換著花樣吃,又吩咐果兒出去買了幾回肉給他親爹養身子。
服役的日子不好熬,說得好聽是官府管吃管住,但那僅僅是最基本的供給,能吃飽飯都是件奢侈的事,至於住的條件就更差了。
所以陶氏想趁這段時間好好給老三補補,再叫老三媳婦,不,叫何氏趕著給老三做一套新棉衣帶上,這天說冷就冷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