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聲音,這口氣,莫非是“海軍大校?”看來他跟主任平起平坐咧!那作風可不一樣。
“不莽撞?為什麼他事先不問問氣象臺?”炸雷調門降了好幾度。
“你事先知道不?”慢悠悠的可加快了速度,“知道!你怎麼也沒想到問問氣象臺?”
唔,不是平起平坐,“海軍大校”還高一級哩!
“老關哪,我的老弟,咱可不能光等著下邊完成了任務催他們寫總結,完不成任務催他們寫檢討哇!”慢悠悠的聲音又把速度拉慢些說。“黨把咱們擱在領導崗位上,就是因為咱們年紀大些,受黨的教育多些。底下想不到的,咱們要替他扛一膀子呀!真有了思想毛病,我們應該耐心地幫助他檢查嘛!”
“我是好心,怕他們認識不到……”
“好心得求個好的效果才是!你知道黃準要寫個什麼檢討?他要給自己扣帽子咧!他說他不扣你也要給他扣!”
哎呀,這篇檢討可不好寫了,“海軍大校”啊,你可知道弄不好我還要加上一個背後講怪話,有意矇混過關的帽子?
“今晚上的檢討會不要開了!”“海軍大校”說:“那麼黃準呢?”
“黃準的事等他覺悟了再說。他的問題不是抹灰抹早了,也不是沒問氣象臺,而是在問題面前意氣用事,缺乏實事求是的精神。只要作人正直,工作上出點錯誤,並不可怕。不過,他覺悟得早晚,老弟,這與我們的幫助有關啊!”
屋裡沒人,可是黃準臉紅了,心跳得到了嗓子眼。在樓頂上出現過的羞恥感又冒了上來。這時候聽到隔壁門響,彷彿有人走了出去,他趕忙一個箭步跑到門口,幾乎和“海軍大校”撞了個滿懷。
“同志,我,我——”
“唔,黃準同志,”,“海軍大校”定下神來,笑著說:“我正想找你,我剛打電話問了氣象臺,他們說雨雲過去了,至少要有十天的晴天。你準備一下,咱們開個現場會,把你改變工序的辦法請大家一起來琢磨琢磨好不好?”
“這……”
“加上一條經驗,必須先和氣象臺聯絡,肯定沒有連續雨天才能採用,這不就得了?”
“是。”
“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沒有了。”
“那就快準備。”“海軍大校”拍拍他的肩膀,又回頭向關主任打個招呼,徑直走了。他一邊摸著閃閃發光的銀鬍髭,像檢閱艦隊似的,看著一棟又一棟樓房,邁著兩隻濺滿泥水和白灰的長統膠鞋,走遠了。寬寬的前額還在陽光下閃著光。
黃準如夢初醒,大喊一聲:“我還有問題,我要檢討……”
“你不用檢討了!”關主任甕聲甕氣地說。“還是給我提點意見,我來檢討吧!”
“不,剛才那位同志說中了我的毛病,說真格的,他是誰?”
“你不認識他?見鬼!咱們的黨委書記,‘海軍大校’呀!”
“他,他真是‘海軍大校’轉業的?”
“哪裡,他一直作黨的組織工作,從來沒到過海邊。這全是來體驗生活的那個大高個畫家惹出來的:畫家想畫個正在指揮作戰的海軍大校;畫了幾回都不對勁。那天咱們書記正在現場督戰,他來了,剛看了一眼,就說這正是他找了好久沒找著的指揮員形象,立刻找了身軍裝讓書記換上,拿個大茶盤子叫他扶著當航輪,匆匆忙忙地畫了下來,現在這幅畫成了名畫,我們就給書記起了個外號,叫他‘海軍大校’。”
一九六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