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渺的香菸從精緻的楠木案牘上緩緩升起,煙霧後的銀紗女子跪坐在小榻上,身前放著一架十三絃古箏。
她身上的銀色紗衣在微風中輕輕浮動,肌膚如出水芙蓉,臉上的蓋頭仍未取下,像是一朵等人採擷的幽花。
江愁沉默坐在案牘這邊,心想現在這情況該做些什麼?
此時天色漸晚,君玦等人肯定在小清山上等自己吃晚飯,難道我還要在這裡過夜?
便在這時,一直沒開過口的銀紗女子忽然說了一句話,讓江愁的眉頭瞬間蹙起,眼裡閃過一絲震驚之色。
“小江道長,在想什麼呢?”
這本是一句平平無奇的話,但問題在於這道清澈若空山雨後的聲音,他曾經聽到過!
就在白玉京內,在他進入孤狼道之前,這聲音的主人曾對他說過兩個字。
“加油。”
……
“怎麼不說話?在小江道長心裡,莫非當奴家是仇敵?”
銀紗女子再次開口,雖然隔著蓋頭,但江愁仍能感受到那雙美麗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
試探、期待、輕鬆還帶著絲可愛女人小奸計得逞的得意與狡黠……
想著這位女子的身份,江愁越發沉默。
他當然不會把這位女子當做真正的仇敵。
但他依然想不明白,堂堂天鶴軒掌門,為何會在青樓裡做一位清倌人?
還自稱……奴家?
……
“沒想到和何掌門再次相見,會是在這種地方,以這樣的關係。”
許久後,江愁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身前的優質地板上,低聲開口道。
是的,此刻坐在江愁對面的這位銀紗女子,竟然就是六品宗門天鶴軒的掌門何暮雨!
江愁也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先前聞到她身上的氣味和看著她的身材會有些熟悉。
因為他曾看到過、聞到過。
只是那時候的何暮雨,是冰清玉潔、不容侵犯的天鶴軒掌門,但此時卻是流連青樓、一言一語透著欲說還休誘惑之感的清倌人……
偏偏又是江愁自己在九人之中選中了她。
這其間的轉變和命運,實在令人有些錯愕震驚,然後又在這份錯愕中生長出某種奇怪的情緒,類似尷尬,卻又比尷尬多了些粉紅顏色,或許這就叫曖昧?
不知怎的,房間裡的微風更加柔和,薰香似乎也更香了一些,某種溫度漸漸升起。
“小江道長是男人,奴家是女人,在這坦誠相待的地方重逢,能夠拋開身份甚至身上之衣,不是正正合適?”何暮雨帶著一絲笑意說道。
江愁沉默片刻,搖頭說道:“即便是青樓,你我也無法徹底擺脫俗世身份。事實上,青樓才是最世俗的地方。”
這一次輪到何暮雨沉默。
不知是不是江愁這句話觸動了她心底的某個地方,她沉默,然後繼續沉默,放在身前的白皙手背上,青筋一閃而過。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房間裡傳出一聲悠悠的嘆息。
何暮雨輕聲說道:“取下我的蓋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