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過兩回,都想不起我,還好意思給老弟說啊。這次我來安排,孩子的檢查多不?你看看你上次檢查的時間,這會我們過去能不能找你那個醫生看上。”
“頭兩次是到了之後,第二天早上拍片,下去醫生看的,沒事,你到了你忙你的,我和貴生在醫院附近住一晚,明天早早就坐上檢查了。”
“那這會我們趕過去也看不上。你就別去醫院附近了,直接跟我回家,今晚住家裡,咱哥倆再喝點酒,聊聊天,明天一早我送你倆去醫院。”
“不麻煩,不麻煩,你把我們放下就行。”
“不行,你今天得跟我走!我要是把你放外面住店,那傳回家裡還不被人罵啊,你就跟著我回,省城大,人也多,雜的很。”
王德發是真的不想麻煩人家,能搭上順風車就已經夠麻煩人家,再吃住在人家,他覺得他有點不自在。
除了不自在,王德發心裡畢竟覺得,小時候一起玩泥巴的夥伴,現在人家的條件,再看看自己的條件,這種直觀的對比,無形中就把兩個人的距離拉開了。
可方向盤在方文海手裡,油門在他腳下,王德發也沒辦法拒絕。就跟著方文海去他家了。
王德發第一次住進省城的樓房裡,新鮮、羨慕。他無法想象不到九十多平米的房子,可以被佈置的如此緊緊有條。不來方文海家,他完全無法想象樓房裡面的生活是怎麼樣的,隊里老二家修了小二層,充其量就是修了個兩層而已,還是比不了方文海家的樓房,環境和氛圍就不一樣。
王德發在方文海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方文海起床後就在廚房裡給王德發熬茶,畢竟都是一個隊裡的,家裡啥習慣都清楚著呢。
“老哥,今天下午能做完檢查?”範文海問。
“一般下午醫生上班之後都會先給複查的病人看,估計也就四五點能結束。”
“那行,我四點多去醫院接你倆,我知道,你可能覺得麻煩我,真不是那麼個事,孔子還說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呢,況且咱兩打穿著開襠褲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下午趕回去的車,太晚了,到縣上抹黑回家太危險了。你就在我家再住一晚,明天我把你們送車站。”
“文海,這樣不好,你看你們一家子麻煩的,實在是太麻煩了,今晚我跟貴生住旅店。”
“你在我這說住旅店,老哥,你這不對,沒事,沒事,你就聽我的。走,喝完我們趕著醫院上班先到那。”
“行呢。”
這次檢查就更輕車熟路,王德發拿到貴生拍的片子,對著天空就趕緊看醫生給他指過的地方,他著急的想要知道結果,怎奈啥都看不懂。
下午醫生拿著片子看了看,壓根就沒和王德發討論,摘下眼鏡就說:“這已經第六個月,第三次片子,娃娃摔的地方,連續六個月變化幾乎沒有。”
王德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也知道這句話對貴生意味著什麼。
“那,醫生,你看這藥還有沒有必要吃啊?”
“看你自己個人意願吧,你要想給孩子吃,我就給你開,不是我不負責任,以我現在的診斷,孩子現在這個年齡,大腦還是這個樣子的話,影響很大的,如果你還想繼續治療,那你就去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去看看。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希望渺茫。”醫生說。
“好吧,我知道,給娃娃再開上三個月的藥吧。醫生,我再問下,這大腦的問題,會不會影響孩子身材的發育啊?”
“從目前的片子看,基本上是控制語言的S區受損,其他的部分還是在發育,身材發育的話,矮小、運動不便,或者是正常發育,都是有可能的。需要時間觀察。”
王德發是擔心這孩子因為腦子的問題,不長個了可就麻煩,再不行,至少得像傻子老萬那樣吧,雖然傻,但知道吃喝拉撒睡啊,再不行,也得知冷暖、有羞恥吧。
王德發在自己頭上刨了一把,用雙手使勁搓了搓已經麻木的臉,他怎麼會這麼想自己的兒子,怎麼會把他和那個老萬想在一起。
“醫生,孩子這幾次看病,就麻煩你了,謝謝。”王德發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面無表情的給醫生說完這句話,帶著貴生就走了。
醫院門外,方文海的車已經停在路邊了,王德發拉著貴生,看著遠處的方文海透過車窗給他擺手。
世界上沒有同樣的一片葉子,也沒有同樣的人,更沒有相同的命運。
王德發此時看著方文海,心裡由感激和羨慕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人,怎麼就突然一下子就變成了嫉妒、甚至是憎恨呢?
誰都有埋怨自己命運的資本,因為那是自己走過的路;誰都會埋怨上天的不公,可又都在上天的眼皮底下挖著光陰。王德發現在已經糊塗了,小小年紀的貴生,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到底是上天對他的眷顧、恩賜,還是對他的懲罰?他只是想要一個能延續香火的兒子而已,有什麼錯?他犯下的錯,為什麼把噩運降到一個五歲多孩子身上?
王德發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這稀巴爛的命運,什麼時候是個頭。上了方文海的車之後,簡單問了一句,就沒說啥話。
方文海看著王德發的臉色不對,打了個招呼,也沒問檢查的結果是什麼,就開著車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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